这间主卧是偌大庄宅中最安静的所在,三面环绕花园,入夜后只剩下来自大自然的白噪音,若是身邊没有妻子的呼吸声,就会显得格外空,格外静,格外寂寞。
没有黎雅柔,他睡不好,就像是得了一种病。这几天病症发作凶猛,他快要抵不住。
这不是他在异地出差,也不是黎雅柔出去度假,他知道妻子就在附近,他们之间的距離不过二十来分钟的車程,他隨时可以去找她,她也隨时可以回来,可就是硬生生隔成了两个不重叠的空间。
有家不回,连声招呼也不打,她真是要上天了。
她不想他也罢,连三个儿子也不想吗?对这个家就没有一点留恋吗?外面的世界这般吸引她?
庄綦廷抹了一把脸,伸手捞起睡袍罩上,去黎雅柔的香水柜找出一瓶她近来爱用的口味,喷了三泵在空气里,浓郁的香味重新弥漫,舒緩了他心头的烦躁。
这个点没有睡意,他也不打算睡,开了一瓶威士忌放进冰桶醒着,又心血来潮摆弄起黎雅柔心爱的那台黑胶唱片机。
一旁的藤编架子上整齐打竖放着各式各样的黑胶唱片,都是市面上绝版的珍惜品,黎雅柔也不是黑胶唱片发烧友,她单纯爱买,爱集邮。
庄綦廷隨手抽出一张,放上唱片机,旋律伴随着香气,緩緩流淌开来。卧室没有开灯,他坐在黑暗里,睡袍随意敞开,露出健硕的胸膛,意懒地听着音乐,偶尔喝一口又冰又烈的酒。
如果黎雅柔在邊上,那便是最完美的气氛了。
庄綦廷又想起很多以前的事,也是这样的深夜,他抱着黎雅柔在露台喝威士忌,他把酒倒在她滑溜溜的皮肤上,一寸不落地品尝干净。这些年,他所有的喜好、癖好都是从黎雅柔身上获得的,可以说没有黎雅柔,他很多事都想不到,也不会去做。
这么多年,他的生活很清晰,为家族卖命,吃饭睡觉运动,以及黎雅柔。为她花钱,与她做爱,陪伴她,看她,亲她,抱她,想她,也教育她。
庄綦廷有些怅然若失,但很快就收回这些无用且无病呻吟的情绪。
妻子又不是真跑了,不过是出去小住几日,他何必把自己弄得像失魂落魄的小男人,也不嫌丢人。
难道他还真当和妻子離婚了不成?不过就是玩一局游戏,他玩赢了,黎雅柔乖乖投入他的怀抱,这辈子都不敢再闹分开,他玩输了,大不了再使手段把她抓回来。
天大地大,她能跑去哪?
对,最重要的是他得再跟进一下法院那邊,讓离婚判令永遠永遠永远下不来。
这样一想,庄綦廷气順了不少,含着冰酒,缓缓咽下。他恢复了松弛,只是心底深处仍旧有些不安,被他强行镇压。
这种不安一定是因为他五天没有黎雅柔的消息了。派去的人传信回来,说夫人自从进入那棟小洋楼起就一直没有出来,整整五天都在里面,他们拍不到照片,探不到情况,不过能确定的是,洋楼里面只有卢郡秋一家人,没有乱七八糟的外人。
她在里面做什么……
五天都没有出门……
唱片机继续不知疲倦地播放,下一首歌是钟镇涛的《讓一切随风》,略带伤感的旋律在夜色中显得越发寂寞。
“此刻有种种心痛。”
“只因空虚在作弄。”
“各种空虚,冷冷冷。”
沙哑的男声,唱得人心里越发空空荡荡。
庄綦廷重重搁下酒杯,冷着嗓:“什么乱七八糟的歌。”
他把唱片换成林子祥的《敢爱敢做》,这首歌的地位在他心中最高。熱烈激荡的旋律响起,他舒了一口气,决定明天亲自去把妻子接回来。
不和她拉拉扯扯了,先把人给弄回来再说。
次日午饭时间,庄綦廷那台車牌为“1”的加长幻影大驾光临,停在卢家的大门口,后面还跟着两台黑色奔驰。
午饭来堵黎雅柔,不怕她用睡午觉啊没起床啊之类的借口搪塞他。
虽是不请自来,阵仗仍旧很大,这些年庄綦廷出行都是如此,前呼后拥,保镖开道,到了他这个地位,低调就是一句笑话。他对沽名钓誉没兴趣,何况黎雅柔天天花枝招展,他若还是神隐状态,不知道有多少骚狐狸精要冲上来勾引她。
庄綦廷没有主动下車,八风不动地坐在车内,一身熨烫整齐的黑缎面西装矜贵无比,胸口别着一枚蓝宝石胸针,从黎雅柔的珠宝柜里拿的,是那剩下的三分之二。
他清楚那些珠宝每一件都是黎雅柔的心头好。
很快,紧闭的大门打开,匆匆忙忙走出来一个女人。
卢郡秋得知庄綦廷来了,当场吓的筷子都掉了,连忙罩上一件规规矩矩的西服外套,每走一步都惴惴不安。
看见三台车一字排开在院内,挟裹着雷霆萬钧的淫威,她深吸气,挤出满脸的笑容,连忙对宛如黑洞般的车窗挥了挥手,弯着腰。
车窗这才缓缓降下,露出庄綦廷英挺冷峻的侧脸,他偏头看向卢郡秋,溫和开口:“郡秋,中午好。”
“……姐夫,中午好,好久不见,这大中午的您怎么还亲自跑一趟,有任何事您让秘书打电话吩咐一声就行。”卢郡秋笑得很僵硬谄媚,两只手绞在一起,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真的是离婚了吗?她姐莫不是在坑她吧?
“没有打扰你们吃饭吧。”庄綦廷微微一笑,还是没有下车,就这样坐着与卢郡秋说话。
他是有意敲打这位表妹,让她少在黎雅柔面前说些不利于他的闲言碎语,惹的黎雅柔对他不满,更别想着用奇技淫巧讨好黎雅柔。
“没有,我们还没吃呢,您吃过没……要不和我们一起吃?”卢郡秋在心里求佛祖保佑,千萬千萬别答应,千万千万别答应。
“阿柔在里面。”庄綦廷不愿再与她废话,“她知道我来了。”
卢郡秋打馬虎眼地笑着,“哈哈哈,表姐她……哈哈哈,她还没起床呢。”
庄綦廷没说话,深深看了卢郡秋一眼,“郡秋,我不喜欢别人糊弄我。”
卢郡秋面色煞白,被那恐怖的气场压的说不出完整的话,“姐姐她……她……”
“她如何。”
卢郡秋眼神躲闪。
“说。”庄綦廷语气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