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愧疚很容易导致失衡。
在意识到了自己的某些疏漏之后,应逐立刻陷入了不可避免的愧疚当中,仿佛是脊骨被抽走,她几乎是以赎罪一般的迫切,不用陈拾意再多询问些什么,便拼命的搜刮着自己的大脑,将可回想起来的所有细节一股脑地灌给了陈拾意。
她并没有意识到,她并不是女孩的母亲、姐妹、保护者、抚养人,并不对女孩负有什么责任,陈拾意先一步从这种恍惚的梦境中惊醒,现在看向应逐,几乎可以完全地复原出她并不表露在外的心理活动——
“我当时第一次见他,就是在朝朝带着我见你的时候。”
应逐带着一些掩饰不住的懊恼,说:“他帮我和朝朝买了单……那时候我还以为他是朝朝的亲戚,说不定家里的长辈认识什么的,但朝朝说她们只是认识,其实不怎么熟……那时候我就应该感觉到不对劲的!”
“后来第二次见他,就是在庙会的那天了。”
应逐的脸又开始发热,不知道是不是在因为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语而感到羞耻:“……那天是下午,我去接朝朝的时候,路灯已经亮了,具体是几点我已经忘了,但那会儿夕阳刚刚下落……”
她焦躁地挑拣起自己的错误来:“那时候我就应该发现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朝朝应该是和他一起出来,那个男的还提着垃圾呢,朝朝说那是她的心理医生,我就没在意……但现在想想……不是说心理医生要和患者保持距离吗,哪个心理医生会直接治病治到患者家里啊!”
她焦虑,烦躁,自责自怨,仿佛要把女孩经历噩梦的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去,她忍不住反复假设:
如果早在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她就能察觉到异常就好了。
如果能在第二次见到对方时,她就感觉出来违和就好了。
陈拾意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情绪心态:如果她能早点发现异常,如果她能快一步赶到女孩身边,如果她能……
如果——
如果……
如果!!
但是没有如果。
曾经沉浸在这种自责的情绪里时,陈拾意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直到现在看见应逐,她才恍然间发觉这种自我谴责的心态的异常。
或许是咖啡厅里的温度被调得太低,陈拾意只觉得有一股凉气顺着双腿爬了上来,像一直往高处缠绕生长的树藤一般,爬过脊背,蹿上后脑,催生出细密的鸡皮疙瘩。
女孩已经在无声无息间对她们造成了影响,她天真、弱小,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于是救下她的,与她熟识起来的人,便会不自觉地生出一种责任感,并且逐渐将其视为一种寻常。
要呵护她,保护她,小心翼翼地为她排除危险。
要在意她,注视她,为她除去一切的隐忧暗患。
就像她们走在路边,救下一只孱弱的猫。
两者本没有联系,更不负有任何责任,但当这只猫带着满身狼狈,瑟瑟发抖地被她们从危险中救下时,联系就产生了。
这只是一只猫,猫对人的亲近,难道会是一种错吗?
当然没有错。
错的,只有那些利用猫对人的亲近,来伤害她的人。
所以要小心地看着她,护着她,无时无刻不注意着她。
如果因为一时的疏漏,叫这只亲人的猫被其他心怀恶意的人抱走,那就是自己的错了。
这只猫被人饲养、呵护、百般宠爱。
于是在面对危险与困境时,她恐惧、绝望、无法反抗。
于是她们怎么能去苛责她的弱小?
于是她们怎么能责怪她不够坚强?
于是这一切的责任就只在她们身上,在她们自己身上。
她们该更小心,更谨慎。
她们该更关注,更迅速。
她们本该做到的,但却没有做到。
于是这理所当然地成了她们的罪。
这不对。
这根本不对!
这是她们自愿的吗?
这是她们自愿的。
这是她们想要的吗?
这是她们想要的。
可这不对……
可这不对啊!
无声无息间,所有细微的声音都消失殆尽,像是被磨砂玻璃阻隔在外,这处空间成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长长的桌子在中间做出隔断,将唯二的活人分割开来。
在左侧,在身上挂满装饰品的狼尾青年正在喃喃自语,她头发凌乱,双手不自觉地端着咖啡杯反复搅拌,所剩不多的方糖被她一块一块地投进咖啡杯里,咖啡溅落出来,落在雪白的碟子里。
在右侧,用风衣将自己包裹起来的短发青年注视着她,她面无表情,只有被伤疤截断的左眉在不自觉地抽动着,她手中握着笔,但却没有继续往下书写,只是带着某种奇异的,仿佛凌驾于对方之上的时间观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