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地发起抖来,颤栗着,像只在冬日里被怪物追捕,却找不到安全居所的走失的猫,陈拾意心头沉下来,更用力地环紧她,夹得辫子狗发出“叽”的一声。
季朝映有了依靠,身体的颤抖终于缓解了一些,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住陈拾意环住她肩头的手,声音又低又轻:“我不知道她们之间出了什么事……妈妈明明表现得那么恨他,恨到我提他一次,就要进一次禁闭室,那里面又黑又安静,小时候,我总觉得待在那里面像是被怪物吞进了肚子一样……”
环在她肩头的手掌骤然收紧,以至于叫季朝映觉得有些疼,但她只是抓着陈拾意的手,神情落寞,恍惚间仿佛毫无所觉。
“可她明明这么讨厌他,却还是好好养着这墙花,自从他走之后,这花一年开得比一年好,和以前比,都快像是两个品种了……”
“我总是想,他如果能回来该多好,我就要和他说,妈妈其实只是嘴巴硬,心是软的,你看,这些玉团开得多好,是她一直在照顾,她……她很想你。”
季朝映顿了顿,声音变得更轻,轻得像冬日里飘飘而落的雪,几乎快叫人听不见了。
她说:“……我也是。”
我也……很想你。
又过了好一会儿,季朝映才听到陈拾意开了口,她的声音带着一点艰涩的低哑,似乎是因为沉默得太久了,嗓子在发干。
“阿姨……”
陈拾意停顿了一下,季朝映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她闭上眼,乌黑的发辫散开,绸缎般落在她的脸上,掩住唇边的一点笑意。
季朝映听到陈拾意说:“……阿姨会关你进禁闭室?就因为你问他?”
季朝映轻轻地应,却又摇头,她轻声说:“不是因为我问他。”
“可是——”
“不是因为我问他。”
季朝映轻柔地,缓慢地,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她轻轻倚靠在陈拾意的肩上,乌黑的长发丝丝缕缕地垂落下去,绕在陈拾意身上,像无数根丝线将她缠绕。
“我会进禁闭室,是因为我问了妈妈不许我问的问题,这是在做坏事。”
季朝映能感到自己正在倚靠的身体变得僵硬,头顶的呼吸声变得更加粗重,陈拾意似乎想要掩饰,却又无法抑制,“……这没道理。”
季朝映闭上了眼,她轻声说:“是有道理的,因为我是个坏孩子,坏孩子就该受惩罚,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教育。”
陈拾意的声音变得愈发艰涩,她仿佛每说一句话,都会用上很大的力气。
她说:“朝朝,这不对,她不会用这种方法对待别人——”
“当然不会。”
季朝映抬起眼来,她才刚刚哭过,鼻尖眼眶都通红一片,眼瞳却仍旧清澈,更显得楚楚可怜。
她面上甚至还带着一点茫然,她说——
“妈妈是因为爱我,所以才会这么做的呀……不是吗?”
第162章快看看我——
陈拾意回到房间中时,已经是要十二点的时候了。
季朝映情绪低落,回想起过往,哭得几乎没了力气,于是那压花书签到最后也没有制成,陈拾意先将她送回卧室,又把散了一地的花团一只一只捡回编篮里,提着篮子回到客厅时,她才发现茶几上的玻璃瓶有一只已经倒下,里面深红色的液体流了满桌,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或许是在她出去收拾花的时候,被哪只狗带倒了。
陈拾意盯着茶几看了几秒,拿起一边的抽纸盒开始清理,她用纸巾吸饱水分后,再把脏纸巾丢进垃圾桶,同时还不忘用手指蘸取了一点液体尝了尝,浓郁的果香中带着一点酒气。
……季朝映今天忽然的情绪失控,似乎已经真相大白。
这瓶果酒的瓶身很厚重,形状是上宽下窄的方梯形,虽然倒在桌上,却没有损伤,酒水都是从瓶口中淌出来的,是有人拧开了瓶盖,又没有重新拧紧。
陈拾意看了一眼玻璃碗中已经快融尽的冰块,又拿起旁边的杯子嗅了嗅,果然在里头嗅出了果酒的香气。
女孩应该是在调制饮料的过程中品尝了一些,有些醉了,却又没有察觉,于是在酒精的催化下,情绪变得无法自控……
陈拾意捏着杯子,神情复杂,心底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她叹了一口气,沉默着将酒瓶扶正,迟疑片刻后,将编篮放在了书封上,这才重新回到了二楼。
拉开门,冷风吹拂而过,客房中仍旧保持着有些异常的整洁,床铺洁白,灯光也是同色的冷调,让人从骨头缝里渗出寒意来。
陈拾意回头看了看身后,客厅的灯已经被她关了,走廊的灯也没有开,那几只总是围着人转来转去的狗也不见了踪影,世界漆黑一片,寂静得仿佛只存在她一个人。
陈拾意又忍不住想要叹气了。
她生出了几分疲惫,却又不知道这种疲惫能向谁去诉说,就连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坐到面前这张只是看起来柔软的床铺上——毕竟这个房间里甚至连椅子都没有一张。
季朝映身上……或许真的存在一些问题。
陈拾意想着,关上房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红色标点挂在对话框上格外醒目,陈拾意迟疑了片刻,点开消息。
是何舒发来的,她先拍了一张外卖的照片,抱怨了一番最近常吃的店分量有削减后,才状似无意地询问她:
【何姐(饭2可乐3)】:放长假的感觉怎么样,玩得高兴吗?
这是两人具备的某种默契,陈拾意过来得突然,只来得及将消息递给何舒,何舒知道她在做什么,如果她调查出了什么……那消息无疑要先传给她一份。
陈拾意按在输入框上,迟疑许久,还是回复道:挺高兴的,就是有点累,明天聊。
季朝映身上可能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