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这都是因为她爱我!
陈拾意伸出手的样子,几乎像童话故事里才有的骑士,季朝映不自觉地弯起眼睛,伸手搭上对方的小臂。
她轻巧地从窗台上翻了下来,任凭陈拾意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楼下去。
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了下来,但从玻璃窗中映出的灯光却仍是暖色的。
两人从玄关的抽屉中翻找出剪刀,又从一楼的书房找来几部厚厚的大部头,季朝映很有些兴致勃勃,连围绕在她身边转来转去的狗狗们也顾不得了,到处寻觅可以盛花的篮子,陈拾意则负责把那几本书搬运到客厅的茶几上,过一会儿做压花用。
茶几上摆了几只装满各色液体、高矮胖瘦各有姿态的玻璃瓶子,瓶子旁直径起码二十厘米的玻璃碗里则盛满了冰,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季朝映调了一半的饮料。
陈拾意伸手调整了一下它们的位置,免得茶几被书压翻,这才和季朝映出了门。
季朝映已经找出了一只藤编的小篮子,她将剪刀分给陈拾意一把,也不做指导,只是说:“挑自己觉得好看的就好,压花不挑品相,全凭喜欢。”
“就这样?”
“是呀,就这样。”
咔嚓。
一团花坠了下来,落进掌心,陈拾意捏着花梗,仔细打量着它。
这花实在养得很好,每一朵都足足有人拳头大,陈拾意总觉得要把这么大一团花压成薄薄的书签不大可能,却也不愿意坏了季朝映的兴致,干脆一边剪花,一边薅形状好看些的枝叶,然后把它们都放进季朝映的篮子里去。
“它长了多少年了?这么大的花,我以前去旅游时都没怎么见过。”
这夸赞一般的话,叫季朝映忍不住笑了起来,玉团蔷薇是重瓣花,很容易出现外层的花瓣枯焦了,里头的花心儿还娇嫩的情况,她本来在慢腾腾地拍打手下的花团,这会儿也不拍了,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说:“从种下它到现在已经十五年啦,不过它被爸爸买来的时候就已经很粗大了,应该是多年的老根,年纪应该更大些。”
季朝映伸手比了比,道:“它在我小时候只有这么高,不怎么出枝,也不怎么长花,可怜得很呢,那花小小的,只有这么大一点点。”
她用两根手指比着,拉出可怜的三四厘米的样子来,陈拾意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那迷你小花骨朵儿的样子,和现在的大花团比了比,心道难怪当时这花能做成书签。
“那它养的可真好,现在都长出一片去了,是有请园丁过来打理吗?”
“……不是啦。”
季朝映动作一顿,垂下了眼睛,好不容易轻快了一些的情绪再次低落下去,叫陈拾意顿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
但不等她描补,季朝映已经继续。
她的声音变得更轻,带着云雾般的朦胧,如果不仔细,就很容易听不分明:“这些花都是妈妈在养……这些年里,都是她在照料。”
陈拾意想要安慰,又寻不到契机,只能继续沉默,做个倾听者。
“……我其实觉得很奇怪。”
季朝映叹息着,抚弄着指尖柔嫩的花瓣,探进蕊心,蹭出簌簌的粉来,“其实那间客房……以前不是这样的。”
季朝映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一瓣花,慢慢用力,将它扯下来。
“它以前的布局,和现在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爸爸的衣服很少,衣柜也只有那么窄窄的一户,直通到顶,最上层是床铺用品,中间那一层挂上衣和外套,最下面是裤装,换下来的过季衣服会被他整理在床底的箱子里……房间里更多的其实是书架,甚至连到床头,书架上放的都是他喜欢的书,也放一些摆件。”
花瓣已经在季朝映脚边落下一层,但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些什么,在揪秃一朵花后,无意识地挑出一朵新的,继续蹂躏。
“我小时候,他经常把摆在最上层的玻璃小玩意给我看,那是一套的玻璃小植物。”
那是一整套的摆件,足足有二十四只,每一只都精致可爱,意趣十足,是有人手工制作的,送给了他的礼物。
乡镇的夜晚实在寂静,以至于陈拾意能捕捉到女孩的声音中的每一点变动。
她的语调中带了一点哽咽,有一点闷,又很轻。
于是陈拾意忍不住看过去,然后看见女孩通红的眼眶,以及那双眼中满盛的细碎泪光。
“那是……”
“那是妈妈送给他的。”
季朝映说:“是妈妈送给他的,也是妈妈亲手做给他的,他每一次都说……每一次都说。”
“他说,他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还很年轻,那时候他太幼稚了,一直是妈妈在包容他,他跟我说,妈妈以前其实不大喜欢他,觉得他不够成熟,他废了好大的劲,才让妈妈接受他的。”
“这是妈妈和他在一起之后,送给他的第一套礼物……他一直很珍惜,可是你知道吗,后来妈妈回来,和他大吵一架,他什么都没带就走了……连那套玻璃植物都没带……”
季朝映忍不住哽咽起来,她仿佛没有了力气,又像是缺失了安全感,只想把自己蜷缩起来,她靠在花墙上,将花篮紧紧抱在怀里,陈拾意挪动脚步,想靠近安抚她,但刚动一下,就发现腿撞上了什么毛茸茸的敦实东西。
陈拾意低头,和脚边的狼狗对上视线:“……”
短暂的一耽搁,另外两只狗已经趁虚而入,灰色的长毛辫子狗安静地端坐下来,依偎在季朝映身边,毛绒绒的卷毛小黑狗则把自己挤到了小主人的怀抱中,挤的花篮中的花团掉了一地。
但女孩显然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她紧紧抱着这热烘烘的小东西,将眼泪都滴进黑色的卷毛里:“……后来那些玻璃小玩意,都被妈妈收拾起来扔掉了,就在他离开后的第二天。”
“那些书、摆件,就连打在墙壁上的柜子都被拆掉了……连墙都被重新粉刷了一遍。”
听到这里,陈拾意动作一顿,她无视试图用身体拦住她的大狼狗,伸手环住了季朝映的肩膀,把夹在两人中间的辫子狗夹成饼状,轻声道:“……他再没有回来过吗,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
季朝映闭了闭眼,坠在眼睫上的泪珠簇簇落下,珍珠般滚落下去,在面颊上润出一道水痕,“他大概是不想见到妈妈,我其实不明白……真的,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