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我想我可能是病了。
柳林是知道阿宁手里其实有信号屏蔽仪的。
但她只有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才会用到它,从无例外,甚至形成了某种强迫倾向,成为了某种任务开始时的固定仪式。
在最开始的时候,阿宁其实是不习惯这些小设备的,直到某一次进行任务时,她没能发现躲在目标角色卧室床下的女人。
于是她前脚刚刚杀完人,后脚那女人就报了警,导致当时还没走远的阿宁差一点就被逮捕,在那之后,她就习惯了使用一些小物品,柳林有时和她一起出门,也注意到过这个习惯,一旦她进行了这个“仪式”,就说明她要正式下手了。
这是个坏信号。
这个疯女人,当初就该直接把她做掉的。
柳林控制不住地生出厌烦:如果不是不想要那些女人看出不对,他最开始就不会用必须长期服用才能生效的药物,现在想想,直接用功效强力的药物伪造急病现象不也天衣无缝?就算有人怀疑,难道能怀疑到他身上?
之前太谨慎,反而让她现在还有力气蹦跶,以至于自己现如今陷入了这样的处境,柳林很难不为此而感到懊恼,而面前即将面对的事情,也更让他觉得尴尬。
“……她开了信号屏蔽器。”
柳林有点干巴巴地说,这下子,他伸手搬运杂物的动作踏实了不少,“我们去三楼试试吧,那些没被封上的窗户说不定能撞开,进来之前我有看过,一二层的窗户被水泥封上了,外沿有一小部分的突出,我们可以沿着窗户跳下去。”
早有预料。
但季朝映并没有指责什么,她只是抿起嘴唇,露出一种忧虑似的神情,她说:“去试试也好。”
其实就现在的情况而言,砸烂窗户逃生并不能算是一个好的选项,如果砸破玻璃却拆不了外面的铁栅栏,只会让更多的氧气涌进来,让火势烧得更旺,当然,好处可能也会有——火焰里灰蒙蒙黑沉沉的毒烟也会散出去,只要开的窗足够多,被毒烟呛死的几率就会变小许多。
但在不确定自己能否成功逃生的情况下,最佳选择其实是下到一楼等待,只要放火的人不想让自己也死在这里,那她们就必须打开大门离开这里,那么在一楼守株待兔,就是最好的选择。
但……
季朝映将四楼的两处楼道口都清理干净,在柳林没有发现的情况下扫了他一眼:他没有提出这个选项。
她能稳住,是因为确定自己足以应对这样的场面,并且能牵制住阿宁的人就在她身边,可他为什么不提,是确信另一种方法能够奏效吗?
事实告诉季朝映,是这样的。
她们腾空四楼的楼道口,下到了三楼,而一直不知所踪的阿宁,竟然就站在三楼中心的位置,她手里捏着一根烟,并且不是常见的许多人都会吸的香烟,而是老式的,需要自己用糯米纸卷起来的粗烟卷。
点燃的那一端一亮一亮的,比起普通香烟的烟头要明亮许多,像是轻轻吹一口气,就能“呼”的一下燃烧起来,阿宁一只手掐着烟卷,另一只手垂在身边,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稻草一般的头发乱蓬蓬,让她显得像个疯子。
柳林没料到她居然会就在三楼等着,下意识就要往后退,但一退,他就挨到了季朝映,于是柳林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他盯着黑暗中一亮一亮的烟卷,用手机的灯光照了过去,语气复杂得像是看见一只蚯蚓试图钻进河道里把自己变成泥鳅。
“阿宁……”
他叹息着说。
手机打了这么久的光,本就昏暗的光越发不明亮了,暗沉沉的光线里,阿宁慢慢地转过了脸,棕黄色的眼珠像是野兽,柳林本来已经准备上前了,但在看清她的面孔时,却又不自觉地停顿了下来。
……错觉吗?
这女人的脸……怎么变得这么白了?
那张熟悉的,瘦削的,本该蜡黄得像是给皮肤染了色的脸,此刻却透出一种惊人的惨白,像从水中爬出的溺亡的女鬼,女鬼的脸上湿漉漉的,在昏暗光线的照射下折射出碎光点点,柳林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她在流泪。
那股微妙的异样感又爬了上来。
柳林微微回头,发觉背后的季朝映一动不动,没有退回到四楼去的意思,也没有一星半点的催促,他重新转过脸,就发现阿宁已经看了过来,那双棕黄色的眼珠有些涣散,她的嘴唇颤动着,身体也在颤抖,像是很冷,又像是个戒断期的精神病人。
……很奇怪。
说不出来的奇怪。
柳林曾经处理过类似的场景,他反复筛选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的女人,这些女人里理所当然地会出现几个为了他做出一些过激行为的类型,他曾经也被人用枪指过额头,当时他血液上涌,浑身冰凉,真的以为自己要阴沟翻船了。
但在最后,那个用枪指着他的女人,却只打中了和他一起出门的新欢。
他本来都要成功拿下那个新人了,却出了这样的意外,对方因此而落下了严重的肺病,以后都不能再大幅度运动,更不要提为他去做点别的什么,柳林为此感到遗憾,却也没有觉得亏损了什么,毕竟她代替他被打了一枪,也算是做出了足够多的贡献。
那时候柳林就明白,不管这些女人看上去有多么歇斯底里,对他有多么恨之入骨,但追根究底,那些怒火都不是对着他来的,他只处于一种看似危险的位置,但处于战场中间的那个人不一定是第三方,也有可能是裁判。
而柳林就是那个裁判,他稳坐钓鱼台。
但现在他还是吗?
柳林感到了某种异常,就像是裁判被推到赛场上,却发现自己手里没有判决的旗帜,也没有可吹响以命双方暂停的哨子,他左右环顾,发现本该撕咬在一起的参赛者都在看他,让他下意识想要向后退去,却又无处可退。
柳林下意识地伸手,但很快就想起,藏在风衣口袋里的折叠□□已经混入了熊熊烈火中,更糟糕的是,在这种时刻,任何一点动作都会显得十分显眼,阿宁扭了一下脑袋,像只卡顿的玩偶,她笑了一下,嘴唇裂开,白色的烟雾从口鼻中喷出,捏着烟卷的手抖的不成样子。
她说:“……你真的救她了啊。”
她的神情很古怪,声音低哑得像喉咙被砂纸打磨过,那双棕黄色的眼珠透出的情绪格外陌生,让柳林觉得有些分辨不清。
遭了。
他想:这疯女人看起来有点太疯了,难道是吃药多了,吃傻了?
他只知道当时得到的药物会对肝脏产生影响,只要长时间服用,脏器将会受到永久性的损伤,他没有问过那些白色的药片会不会产生其它影响,因为在此之前,阿宁除了日渐消瘦,皮肤变得蜡黄之外,并没有其它的明显的变化,但现在看起来,她却像是在忽然之间变成了一个疯子,还是那种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的疯子。
这可不太妙。
柳林眯了一下眼睛,瞬间的迟疑后,他迈出一步,将季朝映挡住大半,用一种复杂但防备的神情面对阿宁,他说:“她本身就是因为我才被牵扯进来的,不是吗?阿宁,你不该这么对她的,放她走吧,好吗?”
隔了两层,楼顶的火仍旧带起温度的上升,柳林能感觉到头顶开始发热,让他溢出汗水,身上的气味也被异味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