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备考的日子着实不轻松,开学後许子铭迅速忙碌起来。但无论每天多忙,两人都会在晚上抽出时间通个电话。
刚恋爱时,吴过和许子铭就商量好,为避免家里起疑,尽量由吴过主动打电话。所以暑假前的几个月,吴过总会在饭後七点半左右,借着下楼扔垃圾或遛弯的机会拨过去。然而现在,担心打扰许子铭学习,他都会等对方晚自习结束後打过来。许子铭一般十一点多才从图书馆回宿舍,那时父母早已入睡,也就不用担心通话被撞见。可时间一长,许子铭偶尔也会抱怨,说吴过现在对他可不比以前上心。
吴过听了只是笑着哄几句,可即便心里再盼着早点听到许子铭的声音,也始终克制着忍到晚上。暑假里和许子铭整天腻在一起还不觉得怎样,可如今,每次下班路过许子铭常等在那里的那棵老槐树,空荡荡的失落感就会涌上心头。他偶尔也会自嘲的想,年轻时都没对谁这样牵肠挂肚过,怎麽年过三十反而栽了跟头?还是说某些人是命中注定,一旦陷进去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为了不让自己整日困在相隔千里的思念里,吴过开始频繁约老同学喝酒聊天。这天,高中同学组了个饭局,几人热热闹闹吃了顿饭。饭後衆人散席,见时间尚早,吴过和高三的同桌杜泽宇不约而同提出,要不要去打两杆台球。
开杆没多久,杜泽宇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那天我好像在机场看见你了。”
吴过握杆的手猛地僵住,最近他只去过一次机场,心里直犯嘀咕会不会这麽倒霉。低头用枪粉反复擦拭杆头,吴过强装镇定地问,“你说哪天?”
“就前两周吧,”杜泽宇眯起眼睛回忆,“周四还是周五来着?我当时出差,看见两个人从安检口快步走出去,其中一个人特别像你,可惜那天急着赶飞机,没来得及追上去瞧瞧。”
吴过稳住呼吸,故作轻松地推杆击球,“你认错人了,我最近没去过机场。”
“真不是你?那人连走路姿势都一样,而且看样子还挺急的。”
“不是我,你看错了。”
其实被撞见送许子铭去机场也没什麽,只是那天在洗手间发生的事让他心里发虚,总归不想承认。所以等吴过把一球送进袋後,他半开玩笑的把话题岔了过去,
“最近忙什麽呢?好久没找我喝酒了。”
“恶人先告状啊!”杜泽宇凑到桌边,盯着正瞄准最後一球的吴过笑道,“前段时间喊你喝酒总说忙!还以为你又偷偷谈恋爱了呢!”
杜泽宇是吴过高中同桌兼死党,当年吴过带顾倩参加同学聚会时,这人还闹着要当伴郎,分手的事杜泽宇自然也知道。
最後一球本来难度不大,只是一念想到许子铭,吴过杆一歪,黑八没能进袋,“没有,那段时间有点别的事。”
“技术退步了啊!还是故意让我呢?”杜泽宇笑着绕到球桌另一侧,俯身挥杆前突然看向吴过问,“对了,你弟弟最近在哪呢?”
这个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让吴过瞳孔骤缩,指尖无意识地攥紧球杆,那一刻思绪在脑中飞速旋转,他想知道到底有多大的可能,让杜泽宇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提问。吴过深吸口气後,才敢望向台球桌对面正瞄准最後一球的杜泽宇,然而杜泽宇表情极其自然且随意,让他没法确认这前後几句话到底是不是意有所指。
吴过後退两步坐在椅子上,“还在学校呢,今年准备考研。”
“大四了?时间过得真快,你俩还常联系?”杜泽宇瞄准洞口前,目光却似有似无地落在吴过脸上。
悬着的心沉得越来越低,吴过看似漫不经心的擦着球杆,实则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嗯,我们两家走得近。”
“小时候那小子可黏你了。”杜泽宇突然笑出声,杆头轻击母球,黑八应声落袋。
吴过高中时许子铭才上小学,正是黏人的时候,每天都求着吴母带他去学校门口等吴过放学。冬夜寒风刺骨,虽然许子铭被裹得像糯米团子,但有几次吴过从校门口出来的时候,就见小家夥的鼻尖被冻得通红。吴过总会摘下围巾给他裹紧,再把人抱上自行车後座。所以那时相熟的朋友都知道,吴过有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杜泽宇走到台桌下,弯腰在收篮处捡球,“我上次见许子铭好像还是他高中那会儿吧?长得真帅,那时候就有一米九了吧?也不知道後来再变样没?”
说着,杜泽宇弯着腰转过头来,看向吴过笑问,“对了,那小子现在有对象了吗?”
随着最後一个问题被杜泽宇问出口,吴过的心也彻底砸落在地上,已经不需要再怀疑和抱着侥幸心理,杜泽宇看向自己探究的目光已然说明一切。吴过此时指尖发凉,悔恨那天太不小心,机场人来人往,他不该由着许子铭牵着他穿过熙攘的人群。
那天开车回家,吴过没着急上楼,而是一个人在车里待了很久,被杜泽宇发现秘密像是揭开了幕布的一角,让抱着“能瞒一天是一天”心态的自己,忽然开始认真审视这个问题——若连朋友的目光都承受不住,将来如何面对父母的失望丶旁人的指指点点?
晚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卷走一丝烟味的同时,也让他透过缝隙看见了天上闪烁的繁星,这不禁让他想起许子铭每次看向自己时黑潭般深邃又深情的眼睛,想起两人牵手时掌心的温度,接着,又想起今晚杜泽宇意味深长的笑……喜欢许子铭是真的,可他同样无法否认心底那份怯懦,惧怕面对世俗的眼光和外界的压力。如果某天真的把他架在必须做出选择的十字路口,他真有勇气抛下所有顾虑,义无反顾地走向许子铭吗?
仪表盘的蓝光在黑暗中渐渐熄灭,不知过了多久,吴过摸出空烟盒捏得发皱,才终于推开车门,满腹心事的回了家。
……
秋去冬来,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底。
考试前几天,吴过特地去市郊唯一一所寺院投了份香火,并把写着许子铭名字的红绸高系在树梢上。许完愿还绕着这棵千年古树转了几圈,都说心诚则灵,他希望佛祖像高考时那样,再次帮他保佑许子铭金榜题名。
考试那三天怕许子铭分心,吴过一个电话都没打过去,直到笔试完那天下午,才给许子铭发去短信问,“-考完了吗?怎麽样?”
然而手机却一直静悄悄的没什麽动静,并且下午他又试着拨了几通电话依旧无人接听。犹豫再三,他还是给许家打过去电话,而这一问才知道,许子铭竟然已经到家了。
下班後,吴过跟吴母打了声招呼就奔着许家去了,抄超了条最近的路,没一会就敲响了许家别墅的大门。
方姐开门把人迎近来後,许母笑着从客厅走出来,“是吴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