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这个晚上吴过睡得很沉,他像是做了个漫长无比的梦,梦里许子铭给他换好衣服喂了药,最後还在他耳边说了些什麽。他在梦里拼命想说话,眼睛却怎麽也睁不开,想伸手拉住许子铭让他别走,胳膊却重得无论如何也擡不起来。整个人像飘在房间上空的游魂,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子铭在他眉间落下一个吻,而後带着落寞离开。
第二天日上三竿吴过睁开眼时,看见床头放着的退烧药和水杯,才惊觉一切不是梦,尽管还未退烧身体沉得像灌了铅,他还是立刻冲出房间,一把推开了隔壁的门。
可那个不管他多晚回家,总会备好一桌饭菜等他的那个人却不见了,许子铭的日常用品还在,柜子里的衣物行李也没动,人却凭空消失了。
吴过慌忙跑回自己房间拿起手机,想给许子铭打去电话,然而点开微信时,他才猛地想起早就把这个人拉黑了。愣了两秒,他赶紧从黑名单里找到许子铭的账号,连着发了三条好友申请,那边却毫无回应。
吴过重新坐回床上,用仍旧昏沉还在发烧的大脑拼命回想许子铭昨晚跟他说的话,他记得许子铭说和陈安迪不是恋人,说特意来北京找他却仍被拒之门外,问他为什麽宁可选择黎远卿也不愿多看自己一眼……再後来,只剩下许子铭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脑海里打转。
吴过低下头,满心懊悔地手指深深插入发间,怪自己何必揪着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不放,没有早点跟许子铭问清楚陈安迪的事,以至于让两人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此刻他最想做的,就是冲到许子铭面前,把这些年的思念丶为了能在一起做的所有努力和准备都一股脑告诉那个人。
可风水轮流转,他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因无法通过对方好友申请,而急得团团转的一天。
……
周六晚上,烧终于退下去些,吴过撑着起身给Kevin写了封邮件递了辞呈,表示自己并不胜任这份工作,并把手头跟进项目的进度一一列清楚附在後面。因黎远卿的关系他不可能再出现在公司,但Kevin帮了他很多,他总要给别人一个交代。
发完邮件关了电脑,房间里又陷回一片漆黑。吴过坐在黑暗里,一边等许子铭,一边翻来覆去地想他们俩的过往,当初是怎麽在对方的坚持下开始,後来又是他怎麽亲手把人推开,到现在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想着想着,他的心越来越慌,忍不住又发了几条好友申请过去,这辈子吴过从没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渴望一个回应。
到了周日早上,好友验证没等来,许子铭也没回来,吴过再也坐不住,就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拐弯抹角打听许家的事,结果母亲却告诉他,她也是从许母那里得知,许子铭已经到家了。
听到这儿,吴过有些失望的同时,心里倒也松了口气,至少他知道人在哪儿,可母亲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措手不及,吴母说,“子铭这次回来突然说,打算再回美国去。”
挂了电话,吴过盯着手机屏幕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接着马不停蹄订了最快回家的机票,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行李,他还有这麽多话没跟许子铭解释清楚,怎麽能眼睁睁由着这个人头也不回的离他而去。
……
这天,吴母正在厨房忙着做饭,隐约听见敲门声,等她放下锅铲,小跑着来到门口拉开门时,一瞬间竟以为自己在做梦。
吴母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站在门口的儿子,“你……你怎麽回来了?”
吴过拎着行李进门,转身给母亲一个拥抱,笑说,“这不是想您了麽?”
吴母还是有些发懵,“那你怎麽不提前说一声呢?你们这些孩子一个个怎麽都想一出是一出。”
“想回来看看,就临时买了机票。”吴过轻描淡写的解释。
吴母嘴上怪儿子不提前说一声,让她来不及准备吃的,脸上的笑意却藏不住,“正好做饭呢,我再加两个菜,让你爸也早点回来,你去屋里帮着看看,小诺醒了没?”
“许诺在这里?”吴过有些意外。
“你是不知道,这几天许家事多,你芸姨也没什麽心思照看孩子。”
“怎麽了?”吴过看向母亲问。
吴母边走回厨房边说,“安迪前几天不是去北京找子铭了麽,你们应该也见过了吧?这次他没跟子铭一起出国,而是从许家搬了出去,具体为什麽也不跟你芸姨说。子铭这次一个人去的美国,没带陈安迪也没带小诺,你芸姨盼了子铭这麽多年总算把人盼回来了,可这孩子一走又不知道什麽时候回来。家里突然出现这些变故,你芸姨哪有心情,我这不就把许诺接到咱们家来了。”
听到这些,吴过整个人僵在一旁,过了良久才不敢相信的问,“许子铭……已经走了?”
“他没跟你说?”吴母边翻动锅铲,边侧身看着儿子说,“今天早上出发去的北京,这会儿怕是都转机了。也不知道子铭这次怎麽这麽急,昨天你给我打电话那阵还没这事儿呢,也是早上才听你芸姨说子铭都出发了,陈安迪也後脚走了。我们还以为他都跟你说了呢,没想到你一点儿都不知道。”
见儿子站在那里不说话,吴母又自顾自念叨,“只是可怜小诺,又要和他爸爸分开了,好在小诺也不怎麽粘他,要不然这孩子多可怜……”
後来母亲说的话,吴过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在愣了许久之後默默走向卧室,那是他和许子铭住了十年的地方。
轻轻推开门,许诺正睡在许子铭小时候睡的位置上,只是母亲早已把许子铭的大床换成了带护栏的婴儿床。吴过走到床边,看着小家夥熟睡中白皙透亮的小脸,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这一下惹得许诺不满地哼唧着翻了个身,那模样像极了许子铭小时候赖床的样子。吴过忍不住轻轻笑了笑,可这一笑,某些温热的液体就顺着下颚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直到这一刻,吴过才真正看清自己的心,原来他这麽怕失去许子铭。从前总觉得要权衡的事太多,可当“失去许子铭”这个假设摆到天平一端,另一端的一切好像都变得无足轻重。可这段磕磕绊绊时断时续的感情里,他为什麽总装作无所谓,让许子铭一直做那个付出最多等得最久被辜负得最深的那个人?如今那个人又带着满心误会和深深的恨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