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91言情>同袍 > 第 10 章(第2页)

第 10 章(第2页)

萧砚之没说话,只是伸手牵住他的手腕。掌心相贴,那些常年握笔丶翻账册磨出的薄茧轻轻相触,像在数着彼此掌心的纹路,也数着这人间的烟火。

清晨的露水还凝在窗棂上时,谢清辞便被账册上的墨迹洇醒了。昨夜新添的那页,小圆圈旁边又多了几行小字:通州码头排水沟需青石三十方,学堂课本需活字百个,粮仓晒场要加筑半尺高的挡墙。

萧砚之端着水盆进来时,正见他对着那几行字出神。“倒比查案时还认真。”他打趣着,将帕子递过去,“刘管事遣人来说,新麦已入仓,问要不要去核验斤两。”

谢清辞擦着手笑:“你布包里的麦粒都能当秤砣了,还需得去看?”话虽如此,却还是起身换了常服——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袖口磨出的毛边补了又补,倒比官服更合身些。

刚出巷口,就见王伯的儿子蹲在墙根下,身边摆着个大木盆,里面是活蹦乱跳的海鱼。“我爹说京城人爱吃鲜的,让我多送些来。”年轻人指着不远处的酒楼,“张掌柜都定下了,说以後每天给渔民留个好价钱。”

正说着,酒楼的夥计跑出来,手里举着张红纸:“谢大人,萧大人,这是新拟的价目表,您瞧瞧合不合规矩?”上面用毛笔写着“海鱼每斤十二文,虾每斤十八文”,墨迹还新鲜着,旁边盖了个小小的“公平”木印——是上次他们在海边教渔民做的。

萧砚之接过纸时,指尖扫过纸面,忽然想起北境的军饷账簿。那时的数字总带着冰碴子,一笔笔都浸着寒鸦的叫声,如今落在这红纸上,竟暖得像刚出笼的馒头。

往粮仓去的路上,遇见几个背着书包的孩童,是茶山学堂的娃子,跟着王老汉来京城买笔墨。为首的小姑娘举着支新毛笔,脆生生喊:“谢大人,先生教我们写‘民’字了!”她踮着脚,把刚写的字递过来,纸上的“民”字歪歪扭扭,却像颗饱满的种子。

谢清辞接过纸,见墨迹未干,便用指尖轻轻按住。那点温度透过宣纸传过来,倒比账册上的朱批更烫些。他忽然从袖中摸出萧砚之给的布包,往里面添了片孩童写过的纸角,又塞了粒酒楼夥计递来的新枣。

“这账越记越杂了。”他笑着晃了晃布包,里面的麦粒丶盐粒丶茶芽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无数人的笑声叠在一起。

粮仓的晒场上,刘管事正带着人翻麦。见他们来,忙捧出个陶罐:“新麦磨的面,蒸了馒头,大人尝尝?”白胖的馒头冒着热气,掰开时,麦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涌出来,竟比任何珍馐都动人。

谢清辞咬了一口,忽然瞥见远处的田埂上,几个农人正弯腰插秧。水光映着天光,把绿色的秧苗洗得发亮。他想起去年查田赋时,这片土地还荒着,如今竟绿得这样热闹。

“刘管事,”他忽然道,“记下,秋後给农户们添些新的耕牛。”

萧砚之在一旁听着,默默从袖中摸出笔,在账册的空白处画了头小小的牛。笔尖划过纸面,沙沙的声响混着晒场的风声,倒像是在给这片土地记账。

暮色回来时,他们又走在那条青石板路上。茶馆的说书人换了新段子,讲“两位大人教农人种田丶帮渔民卖鱼”,茶客们听得拍着桌子笑,连更夫路过时都忍不住站着听了会儿,梆子声都慢了半拍。

谢清辞的布包里又多了些东西:片新麦馒头的碎屑,粒孩童塞的酸枣,还有片从田埂上摘的稻叶。萧砚之见他攥得紧,便伸手替他理了理布包的绳结:“再装下去,该换个大袋子了。”

“换个布包,”谢清辞看着他,眼底映着灯笼的光,“把这天下的烟火气,都装进去。”

晚风又起,吹得灯笼轻轻摇晃。两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随灯光起伏,像两条游在人间的鱼,自在,安稳。远处的更夫敲着梆子,笃笃,笃笃,这一次,倒像是在为这慢慢记着的账,添上一个个温柔的注脚。

几日後的清晨,谢清辞刚把新拟的耕牛采购清单折好,就见萧砚之从门外进来,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是刚从市集捎来的豆腐脑,还冒着热气。

“王伯的儿子说,新码头的第一班船明天啓航,载了满船海货,让咱们去看看热闹。”萧砚之把勺子递给谢清辞,“顺带,把布包腾空些——他说要给咱们装罐新晒的虾皮。”

谢清辞舀了勺豆腐脑,咸香混着葱花的气息漫开来。他忽然想起昨日去驿站,见驿卒正打包发往南疆的药材,其中有几箱贴着“谢记”的封条——是去年在西南理顺盐井时,帮药农们打通的销路。

“对了,”他擦了擦嘴角,“江南来的信说,学堂的先生找到了,是位退隐的老秀才,说就冲孩子们写的‘民’字,也得来教三年。”

萧砚之正往布包里添东西,闻言擡头,手里捏着片刚从院角摘下的石榴花瓣。“那正好,”他把花瓣塞进去,“等石榴结果了,让王老汉摘些捎给先生。”

两人往码头去时,市集上早已热闹起来。卖糖画的老汉支起了新摊子,糖麒麟的翅膀上沾了层金粉,在日头下闪着光。见他们来,忙用糖勺在石板上画了个小小的船,船头站着两个小人,手牵着手。

“这是新样式,”老汉得意地笑,“就叫‘同船渡’。”

码头边更是人声鼎沸。渔民们穿着簇新的蓝布衫,正往船上搬鱼筐,王伯站在跳板上指挥,嗓门比海浪还亮。见谢清辞和萧砚之来,他忙喊儿子递过个陶罐:“刚熬的鱼露,就着馒头吃香得很!”

船帆升起时,带着海风的腥甜气。谢清辞忽然发现,布包里的海藻片不知何时沾了点水汽,倒像是刚从海里捞上来的。萧砚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道:“这账记着记着,倒像把天下的水土都收齐了。”

正说着,岸边传来读书声。是茶山学堂的娃子们,跟着王老汉来送新茶,此刻正围着糖画摊的“同船渡”认字。为首的小姑娘指着船头的小人,脆生生问:“先生,这两个字念什麽?”

“念‘安稳’。”谢清辞接过话头,从布包里摸出那颗孩童送的酸枣,塞给小姑娘,“就像这果子,酸里带甜,才是日子的味道。”

日头偏西时,他们往回走。路过粮仓,见刘管事正指挥人往车上装新麦,说是要发往灾区。“按大人说的,每袋都多装了两升,”刘管事抹着汗笑,“灾民们说,这麦子里有阳光的味道。”

萧砚之抓起一把新麦,和布包里那颗旧麦粒比了比,竟一般饱满。他忽然把麦粒凑近鼻尖,麦香混着海腥气丶茶香丶墨香,在风里缠成一团,倒比任何香料都动人。

暮色漫上来时,布包里又多了样东西——是王伯塞的鱼露罐底的一点残渣,咸鲜得很。谢清辞摸了摸,布包果然鼓囊囊的,像揣了个小小的人间。

“该换个布包了。”他笑着说,指尖触到萧砚之的掌心,两人的薄茧轻轻相擦,像在清点彼此掌心里的岁月。

远处的灯笼又亮了,把影子拉得很长。更夫的梆子声传来,笃笃,笃笃,这次倒像是在数着布包里的物件:一粒麦,一撮盐,一片茶,一叶海藻,一颗枣,一片花瓣,一点鱼露……

这账自然还没算完。但布包还能装,人间还在长,他们的影子交叠着,在青石板上慢慢走,像要把这天下的烟火气,都踩进岁月的褶皱里,酿成更醇厚的滋味。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