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怡睁眼便看到一个大黑影,内心一骇,张嘴就要喊,小小及时捂住,“前威武大将军,起来与我切磋切磋吧。”
天光大亮,小小装模作样地在厨房捣鼓着早饭与午饭之间的那一餐,眼神不时望向紧闭门窗的房间,眼有不满与担忧。
夫人总这般不知节制,明明上次都把主子折腾得高烧了,如今又未能起来吃早饭,眼看午饭时间又到了,再不起来,主子的身子如何受得住。
小小骂骂咧咧,屋内温声软语。
“你再躺一会儿吧,我去让小小备膳。”馀茶慢条斯理地穿上衣衫,将斑驳的痕迹一一藏好。
阮娘裹着被子,探出一颗脑瓜子,皓齿轻咬一口被角,软软地目送她离开。
随後,她脸红红地微掀被角,朝里望一眼,脚丫便像撞了邪般,四分五裂地叉了开来。
“茶茶。”
一直被含在嘴里的字终于被她温温地吐了出来。
阮娘兀自欢喜了一会儿,起床丶穿衣丶洗漱,然後乖乖坐在绣墩上,等饭来。
厨房。
小小早已为慢悠悠走来的主子备好椅子,馀茶坐下後,右手搭在膝上,左手捏上右手手腕,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如何?”
“婢子昨夜已找她切磋过了,大胜。”小小憋着骄傲,继续道:“王怡,乃王彪最小的女儿,自小便好武,长大不甘心成为联姻工具,偷偷跑到边关参军。”
说到这儿,她偷偷瞄一眼主子的手,放低了声音道:“入了潇天佑将军的麾下,从籍籍无名打到威武将军,後来潇天佑将军出事後,王彪顶上,父女俩几次三番发生争执,她才请辞来了祖籍之地,当一名……风流小姐。”
馀茶轻转了转右手手腕。
小小踌躇着又道:“不过,婢子觉得她对潇天佑将军的事情应当有几分了解,或许,会知晓某些隐秘。”
馀茶垂着眸,手腕一转一转着,似是要把思绪转出三分明朗。
“膳食备好了吗?”她突然问道。
小小缓慢地眨眨眼,反应道:“婢子早已备下,一直在祸里温着呢。”
想了想,她又委婉地劝说道:“主子,您的身体一直都不大好,有些事,该劝着点夫人才是。”
她仗着同馀茶一起长大,呆的时间最久,便抖着胆擡起脚尖稍稍越了界。
馀茶站起身,不大凌厉的眼眸睨向她,“多事。”
“……”
没了?
已经做好挨罚准备的小小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仿佛看到一道小黑影在主仆界限中反复横跳。
她默念着初初做丫鬟时,嬷嬷教的十一字箴言,“少说丶少管丶多看丶多听丶多思考。”
默念几遍,小小才端着膳食送进主子房里。
一进去她就想先瞪一眼夫人,却见她像条蛆一样,坐在绣墩上左扭右扭,再看主子又揉起了手腕,她忽然福至心灵。
原来她是真的“多事”了。
小小瞬间调整好心态,殷勤地伺候两位主子用膳,阮娘挥退她时,还颇为贴心地将被褥抱出去洗。
没了狗狗祟祟的目光,阮娘自在了一些,她看一眼身旁的人,羞嗒嗒地夹着炸小鱼吃。
“别只吃一样菜,也尝尝别的。”馀茶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
阮娘小小地“嗯”一声,似将心意拉出来走了一步。
馀茶扬扬唇。
饭後,她们手拉手在宅子里消消食,再回来睡个回笼觉。
日子踩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进人间,渗入梦里,漫进田间,稻穗弯下腰,向手握利刃者俯首称臣。
王虎妞领着寨里的同辈姐妹在田间挥汗如雨,稻谷几株几株一起割,忽闻一道娇悄的嗓音。
“虎妞,沫儿。”
她擡头四下张望,对着左边眯了眯眼,忽而一笑:“阮娘,你咋来了?”
阮娘举着镰刀,嘻嘻笑:“来给你割稻谷。”
“不用不用,我这还有衆多姐妹一起帮忙呢。”虎妞向她走几步,悄声道:“你都已经嫁了人,再来白白帮我,不合适了?”
从前,她们便经常互帮互助,但如今阮娘已嫁入高门大户,虽说现下已落魄,可生活好似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吃得依旧好,穿得也依旧好,更是没什麽需要她帮忙的地方了,虎妞又怎好再让人家穿着罗纱来帮她割稻谷,划破了衣裙,便得不偿失了。
“阮娘便歇着去吧,你这一身衣裳来田里干活委实不妥,弄脏弄破都得心疼不是。”赵沫儿笑着劝道。
其馀几人也跟着附和。
阮娘不听,虎妞家种了七亩地,多个人帮忙便多一份力量,她跟几人笑闹几句,便回去将她压箱底的‘嫁妆’翻了出来——一套灰色补丁麻布衣裳。
换上後,她特意跑到馀茶面前,捏着破衣裳转一圈,“茶茶,你娶了个小村姑。”
馀茶:“……”
她看着哒哒哒跑出去的小村姑,忽而莞尔。
——是个可爱的小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