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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刀疤（第2页）

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氛烘托到极点，仅差一个瞬息就要爆发，沈峥此时忽然开口：“姨娘是怎麽发现主母与火者通奸的？”

毫不相关的一句话仿佛一粒石子，突兀地打破了僵局。沈峥倒不是想为杨望解围，只是刚刚趁着二人针锋相对时在刘主母卧房里转了一圈，有个细节她想不通，想找刘姨娘确认。

聊起通奸的原委，刘姨娘暂且将对沈峥的厌恶抛在脑後，侃侃而谈：“自然是我在她房门口抓了个现行，她日日锁着房门，连打扫的婢女也不让进，可不就是防人看见她和奸夫上床？幸亏前夜我睡得晚，才撞见她把火者带进房里，我还在她床底下搜到了火者来不及系好的腰带。”

刘姨娘拍拍手，一个家丁应声托着一块腰带上前。

沈峥拿起来打量，说是腰带，其实只能算是一条老百姓缠腰的布带，上面沾满污渍，看着确实是下人用的。

沈峥放到鼻尖闻了闻，杨望嫌弃地龇牙咧嘴。这布带闻着有一股煎炒烹炸的油烟味，根本不是一个成日挑粪的火者随身戴的，分明是刘姨娘僞造的证物。

“官府办案，你就拿这种东西糊弄？”沈峥语气陡然变得冷硬：“说实话，这种下三滥的东西是你放在刘主母床底的吧？依大明律，凡是妾室僭越诬陷正室者，轻则发配为奴，重则斩首示衆，刘姨娘，你可知罪！”

刘姨娘脸色顿时一僵，猛一提眉梢，强行掩去那瞬间的异样：“胡说八道！你偷了主母的镯子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反倒先咬上我了！”她使唤杨望身後的衙役：“你们，把这贱蹄子给我绑了，带到县衙交给我舅舅审讯！”

“谁敢！”杨望眼神冒火，威慑身後衙役：“她是我请来的仵作，谁敢碰她一根手指，就是不想活了！”

建安县的衙役虽是普通民户，但因官职秉持世袭制度，所以不得不为後代前途考虑。建安知县自然不比浙直总督位高权重，可俗话说得好，天高皇帝远，相比那远在天边的部堂大人，还是近在眼前的知县侄女更可怕。

想到这，衙役们硬着头皮冲上去，扣住了沈峥肩膀。

杨望胸口正好憋着一股火无处发泄，见自己人不服管教，他气势汹汹走到几个衙役跟前，一把扯下一人腰间佩刀，握着刀鞘兜头抽去。那衙役顿时疼得捂着脑袋蹲在地上，血顺着脸往下淌。

其他几个衙役见状害怕，纷纷松开沈峥。刘姨娘也吓了一跳，连连後退。

杨望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故作声势把佩刀“当啷”一声扔到地上：“别说是个破镯子，就是闹出人命来，小爷也照样赔得起！”他背对衆人掸去沈峥肩上的灰尘，暗地朝她挤眉弄眼地炫耀一番，借机低声道：“你是故意挑事吧？”

沈峥一怔，望向杨望的眼神多了几分研判。她的确有意激怒刘姨娘，本以为能逼她多透露些信息也好解答自己的疑惑，没想到刘姨娘不吃这套，多亏杨望这出杀鸡儆猴才慑住她。

更让沈峥意想不到的是，杨望这麽一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公子哥竟然识破了自己的伎俩。

机不可失，沈峥暂且先不去管杨望是如何识破自己的，趁着刘姨娘见了血心有馀悸，径直走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刘主母卧房里。

刘主母的卧房装潢清雅，房中陈设简约低调，正中一张雕花架子床，靠墙的位置立着几座楠木多宝格，格架整齐摆放着各类草药罐，以药品属性分类归纳，旁边还有几扎刚采摘不久的川芎，散发出淡淡的草木清香。据小翠说，刘主母平时喜欢捣药，所以才如此布置。

“放开我！”刘姨娘被她握疼了，尖叫着挣开她的手，气势却明显少了些犀利：“你带我到这干什麽？”

沈峥不作回答，走到那张雕花架子床边，蹲下身将手伸进床底：“刘主母放在这里的东西呢？”

刘姨娘脸色一变：“什麽东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沈峥就猜到她不会轻易招供，刚刚她趁着二人在外争执进房转了一圈，在床底发现了玄机。

架子床的床脚呈莲瓣形，工艺精细，床底也打理得一尘不染，看着似乎没什麽异样，可当她微微侧过身，却忽然发现床架下面的一处凹槽有点不对劲。

那是床板下方靠近床沿的一处凹槽，长方形，四个角每个角的边缘处都隐约有些掉漆的痕迹，应该经常被什麽东西摩擦过。奇怪的是，这种隐秘地方平常不会被打扫到，也不该有掉漆的迹象，倒像是之前卡放什麽东西的。

沈峥伸出手测量，指尖从凹槽一端滑到另一端，凹槽的尺寸恰好够放置一个长方形木匣，而掉漆的痕迹显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形成的，那匣子一定在这里卡放了很久，且时常被拿出来检查。

沈峥记得今早到刘府缝尸的时候，府中家丁曾提及刘姨娘在主母床下发现了火者的腰带，便猜测这匣子很有可能是被刘姨娘看到後拿走的，所以才故意挑事试探刘姨娘，刘姨娘的反应明显应了自己的猜测。

“姨娘撒谎。”小翠忽然开口：“主母卧房一直不让旁人进，连我也从未进过，但绝非是为了遮掩通奸，而是主母嗜洁厌浊的缘故。主母每日傍晚亲自清理卧房，于第二天上午召见火者倾倒弃物，十年如一日，此事府里是人尽皆知的。”

杨望指腹摩挲下颌，还在状况外：“不对啊，你刚才说刘主母以往都在上午召见火者，为何火者会在前天半夜从她卧房里出来？”

小翠道：“大人明鉴，那夜主母回房後发现丢了东西，情急之下才叫火者前来问话。”

这就对上了。沈峥大概捋清了这场凶案的起因，刘姨娘为上位诬陷刘主母通奸，找了一条腰带当僞证，趁主母不在家时放到她床底，意外发现了卡在床板下的木匣，索性直接拿走。

刘主母回房後发现木匣不翼而飞，心急如焚才半夜召火者前来询问是否收错了弃物，两人见面正好落入姨娘圈套，主母因此被禁足。

刘姨娘色厉内荏，单从亲自为主母送泔水这点就能看出她只想羞辱主母，并不打算真要她性命，但阴差阳错下，木匣里的东西被凶手看到，凶手起了杀心，便偷了柴房钥匙潜进去勒杀主母，僞装成自缢的假象。

眼下作为凶器的绳索找不到，木匣便成了两桩案子重要的突破线索，凶手极有可能是因木匣里的东西才连杀两人，一旦木匣被销毁，两桩案子恐怕都会变成悬案，届时她再没有筹码能从杨望那换取叛徒的情报，必须尽快找到才行。

想到这，沈峥将手揣进袖口里，再抽出来时握着一柄短刀，趁刘姨娘不备，从身後慢慢对准了她的咽喉：“想活命的话，交出木匣。”

刘姨娘一惊，杨望和小翠也跟着一惊。刘姨娘吓得动都不敢动，耳畔金步摇轻轻打着颤，馀光不经意间扫到沈峥袖口露出的手腕，那片白皙的肌肤上，几道隐隐约约的刀疤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