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没猜错,那些老家夥们急不可待想向皇上邀功,竟不顾命案真相,下达了一道死命令!
“沈峥,你就在这等我,哪都别去。今夜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保你平安无事。”杨望一副破釜沉舟的样子,拔出大拇指在自己胸口点了点,随後消失在黑暗的梯口。
沈峥没有多问,杨望虽然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可一旦到了攸关性命的时候,他还算靠得住。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这桩案子究竟藏着什麽猫腻。
“圆觉师父,我听闻佛教中人深信因果,今生作恶来世必受果报。”沈峥的视线越过圆觉肩头,看向他身後的密道入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要在这高阁中修建密道。”
未等圆觉回答,凌氏咬牙恨恨道:“还能是为何?定是他为谋害人命所设。我想起来了,大年初一的时候,我和夫君来此烧头香,他那时就提过让我们捐赠善款重修寺庙,夫君廉洁奉公,家中没有富馀能供养,我典当几件陪嫁首饰才凑出些钱供养,为此还受到夫君责怪。我和圆觉抱怨过几句,他记恨夫君阻挠不能时常为他这寺庙添砖加瓦,便起了害心!”
圆觉听後苦笑:“阿弥陀佛,贫僧若是那贪财无厌之辈,何苦此生守在这山中,吃糠噎菜?”他侧身让出一条路,“女施主问贫僧为何修建这密道,贫僧如实相告。此道是为山下江畔的渔民所设,他们为养家糊口,水天将晓就要赴江心讨生活,勤勤恳恳捕杀江鱼,勤勤恳恳地造下杀业,贫僧不忍他们来世承担恶果,故设此密道,好方便他们能在收网时到这阁中忏悔。”
二人所言都句句在理,不仅是在理,而且从他们各自的角度出发,更是一点纰漏都找不到。沈峥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擡脚从二人中间掠过,走到密道前。
密道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沈峥躬身将油灯探进去,光线却只及前方一圈石砖,其他地方还是一片漆黑,只怕还有十馀仗深。
密道狭窄,里面偶尔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一阵阴湿的风从密道深处吹来,带起一股鱼腥味,倒确实应了圆觉所说,应该是渔民收网後登阁,残留下的腥味。
可除了鱼腥味,空气中还夹杂着另一种奇怪的味道。
沈峥耸耸鼻子,在潮湿中努力捕捉那一丝怪味。那味道并不浓,却像细针钻入鼻腔,辛辣呛鼻。
沈峥常年缝尸,对腐臭早已免疫,却受不了这刺鼻味道,正要退出密道,忽觉脚下黏滑,垂眼一看,石砖缝里一小片青苔上,挂着未干的血迹,暗红发亮,若非油灯晃过,很难被察觉。
沈峥不期然眯起双眼。看来她方才用热醋泼墙得出的结论没错,黄泛就是在这金刚殿中被杀的。凶手砍掉他的头颅扔到江里,又将他的尸身从这密道中拖走,埋到九龙桥下。能在无量阁衆僧眼皮子底下做到这点的,只有圆觉。
然而圆觉骨瘦如柴,压根不可能挥得动那柄铁斧,可如果不是他,黄泛又是被谁杀的呢?
沈峥再次来到窗边,双手搭在窗柩上俯视下去。月光粼粼,她沉默地注视着江面,指尖反复摩挲窗柩,摸到一处凹痕。
窗柩因为风化的缘故,上面早已布满裂痕。沈峥头次登顶的时候便察觉到这些,只是当时不曾细心留意。这裂痕中,最粗的一道从窗角一直裂到窗棂中间,无论是从力道和角度,都绝非风化所致,倒像是用铁斧斜劈出来的。
沈峥思忖半晌,猛然擡头望向头顶房梁。
阁层较高,顶梁粗大结实,木色黝黑,虽然年代久远,但因当时用的是老料,榫卯咬合还算严丝合缝。
沈峥原本紧绷的下颌微微松懈,朝凌氏道:“凌夫人,我知道杀害你夫君的人是谁了。”
凌氏手中佛珠兀地崩断:“谁?!”
——“吁!”
一声嘶鸣从不远处传来。
刑部差官一勒缰绳翻身下马,扶正头顶软翅巾,眼中带火,手捏一张信牍大步走来。
李常失早就站在无量寺门口恭候,闻声匆匆撩起官袍,掌心朝上半跪在地。
“下官歙县县丞李常失,恭迎堂上指示!”
“李县丞,你这次捅娄子了。”差官将手中信牍一卷,敲了敲李常失的掌心,“何尚书得知黄知县遇害後气得几近昏厥,皇上也龙颜大怒。何尚书特命我亲自将判碟交到你手,你速将那女犯凌迟处死,否则。。。。。。”他附耳道:“你这区区九品的官,也做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