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老巢
沈峥闻言一颤,眼神飘忽几瞬,本想打岔避开这个话题,口中却鬼使神差般直接说出:“那人就是化名为王京的李琼。”
话一脱口,别说是杨望露出大为骇异的神情,就连沈峥自己也为之一惊。为了复仇,有关当年血案的任何细节她都守口如瓶地隐瞒了十年之久,这世上除了师父以外再无第三人知晓,为何她会在此时此刻毫无防备地告诉给这个认识不过数日的男人?
沈峥冷汗直冒,袖中的手摸到短刀刀柄,目光冷冰冰地望向杨望,手心却被薄汗浸湿。正是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令她更加羞愧。上一秒她还信誓旦旦地要报答这个人的恩情,此刻却俨然将他视为无穷後患。
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比她更加冷血的存在。
可是杨望的惊骇没有沈峥想象的持续那麽久,他只是短短震惊片刻,随後猛一拍大腿:“怪不得你一路追到歙县,李琼死的蹊跷,这背後肯定还有更大的人物推波助澜!”他拍拍胸脯:“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你放心,沈伯父的仇,我和你一起报!”
沈峥两道淡眉纠得更深,她曾以为杨望不过是一时兴起才追随自己,待腻了自会离开。可现在她却越发难以看透他。在这个炎凉世道中,衆人皆逐利而行,他到底想从她这得到什麽?
沈峥握着刀柄的手慢慢松开,久久没有说话。杨望方才说了一堆话,这会困意来袭,头慢慢发沉,靠在她肩上,很快响起轻微的鼾声。
这一次沈峥并未挪开肩膀。黑暗里,她思潮起伏,良久没有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船身一晃,舱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独眼一把掀开舱帘:“到岸了,快下船!”
沈峥立刻警觉起来,杨望也被这一声吼叫吓醒。外面的胖子正和几个手下往岸上的牛车里搬油桶。独眼催促道:“我们忙着运酱,你俩别磨蹭,下船赶紧走。”
这些人以运送酱汁当借口,殊不知鬼鬼祟祟的行为早就暴露了异样。杨望秉笑答谢了他,揽住沈峥的肩膀从人群中穿过去。沈峥不经意地扫视周围,岸边都是黑压压的树林,林影深沉,一眼望不到头。要想在天亮前找到凌氏的据点,不是件容易事。
“哞——”
一声牛叫吸引了沈峥的注意。衆人忙着卸货,牛就站在原地等待,偶尔甩甩尾巴驱赶飞虫。沈峥顺着牛蹄看去,泥地上有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车辙印,显然牛车来时留下的。
这些牛车的车头已有旧色,车轴与车厢板连接处,一道道发黑发亮的痕迹蜿蜒而下,明显是长期运送桐油染上的油渍。这些牛车不是外雇,而是从凌氏的据点始发的。如果沿着车辙印往前找,就能找到牛车来时的路。
沈峥精神一振,侧头看去,独眼和衆人还在卖力搬运,她便正好趁机摸到凌氏的老巢。
车辙一路往北,弯弯曲曲。沈峥和杨望加快步伐,边走边辨认,终于发现辙印在一条土路上变浅了,周围反而多出不少杂乱的脚印,此处必是他们卸货的所在,藏油的地方就在附近。
“看那!”杨望忽然指向一丛灌木。灌木後面有一座低矮的土墙,墙里是一排苍瓦青砖的仓屋,屋檐建得极矮,完美地隐身在周遭环境里,不细瞧根本看不出来。沈峥的直觉告诉她,这里就是凌氏藏油的据点。
幸运的是,这个时间,仓屋里的夥计都出去拉运桐油了。院中黑漆漆静悄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排排空油桶整齐摆放在院中央。沈峥和杨望轻易就溜了进去,与想象中不同,院里的桐油气味并不强烈,反而被一股苦浓的药味笼罩。
药味是从东边小厨房里传来的。厨房门虚掩着,一口黑底小锅架在旺竈上,药气蒸腾。竈前立着个侍女,身形单薄,一手揭盖,一手执勺,低头撇着浮沫,将药汤盛进碗里。
杨望最怕苦药,光是闻着苦味都觉喉咙发涩,捏住鼻子悄声问:“凌氏这是病了?”
话音刚落,侍女抓起一把干灰扔进竈里。火苗熄灭,她双手去捧碗,不小心被药汤烫了一下,连忙捏捏耳朵,从一旁扯来一块布垫着,往门外走来。
沈峥连忙後撤几步,拉着杨望躲在油桶後面。那侍女端着药汤出来,往西侧一间卧房走去。到了门口轻唤一声“夫人”。门从里面打开一道小缝,凌氏憔悴的面容从门缝中闪过,接过药碗,迅速将门关上。
“她果然在这。”杨望气得牙痒痒:“咱们都被这女贼骗了。我现在就回去,叫人来把这地方抄了。”
“不可。”沈峥道:“现在还不能抓她。”
“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