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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抉择（第1页）

第23章抉择

独眼得令，双手如铁钳，一手揪起杨望後衣领，一手抓住沈峥的绾辫，将两人拽起来往院里拖。

杨望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蹬腿大叫：“凌氏！你敢这般对我！知道我爹是谁吗！”

沈峥强忍发根传来的刺痛，“正是因为她知道你爹是谁，才要杀了我们。”

杨望初听不懂，再一琢磨，对啊！凌氏现在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困兽犹斗，与其放过他们揭发她的罪行，不如杀人灭口，兴许还能搏出一条生路。

这真是个糟糕的局面。杨望绝望地看向四周，手肘因挣扎摩擦在沙地上，被细小的砂砾磨得又辣又疼。

沈峥此时默默摸到袖中短刀，突然擡臂反手一挥，刀刃霎时斩断辫尾，一袭黑发飘扬在空中。独眼右手一轻，整个人失了重心，踉跄後仰。沈峥借此时机，身影如箭脱弦冲进屋中。凌氏见她亮刀进门，登时抓起桌上铁剪，还没来得及举起，就被她一把制住，刀锋直抵喉头。

“凌夫人，为了腹中胎儿着想，你还要一错再错吗！”

凌氏一惊，眼神倏地滑向平坦的小腹，又震惊地看向她：“你怎麽知道？”

沈峥道：“你摔碎的药碗里有黄芩和艾叶的残渣，这两种都是安胎止血的药物。你怀了黄泛的孩子。”

凌氏眸心震颤，还欲狡辩，沈峥不等她答话：“你以为控制了歙县知县就能更好为大主顾运输桐油，可你没想到，你竟然爱上了这颗棋子。”

她说到这，凌氏的眉心慢慢松弛，事到如今已经没什麽好隐瞒的了。她扔掉铁剪，幽幽看着窗外的皎洁的月亮。

“不错，我确实爱上了黄泛。我从没想过，我会爱上一个傻到极点的男人。为给百姓建桥，他可以和工匠彻夜绘制草图直到天亮；为让百姓吃上好米，他不休沐也要巡视粮仓以防粟米发霉。”

沈峥拧紧眉梢：“他这样心系百姓，你为何还要逼死他？”

凌氏苦笑着，旋即又咬紧牙关，恨恨道：“你以为我想要他死？我自小被祖父关在书房背诵《女诫》，所有人都告诉我要谦卑顺从，要有妇德丶有妇言丶有妇容！没人问过我想要什麽！我生在这世间，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配拥有！”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虚弱地身子和台上烛火一样摇曳着。若不是沈峥紧攥着她的手腕，她几乎就要倒下。

“後来我长大了，开始偷偷学着做生意。这是我喜欢的事情，我也很有天赋，很快将桐油买卖做大。李常失窥伺到其中利益，瞒着黄泛，背地里找到我，以联姻做筹码请求入夥。我想着这是一桩好交易，便答应下来。”

“一开始，我只当黄泛是我暗中大开生意的靠山。”凌氏垂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可我渐渐爱上了他，怀了他的孩子。生意场上凶险万分，我原想着做完这单就收手，安心养胎。可是偏偏今夏歙县雨水充沛，泡发了树根，榨取的桐油数量远远不够。我和李常失商议後找到黄泛，劝他挪用折色贡油。”

沈峥道：“他不肯，所以你用腹中胎儿性命相逼，害死了他。”

凌氏霍地擡起头：“他是我的夫君！我怀着他的骨肉，怎想害死他？可是。。。。。。。”她指尖深深扣进掌心，“如果我送不出这单桐油，以大主顾的做派，一定会杀了我们一家三口。黄泛为了百姓不肯让步，却也舍不得我们无辜的孩子死于腹中，他两难之下走投无路，才自杀的。”

说到这，凌氏将头扭过去，哭声闷闷地从唇缝中漏出来。

“那你又为何毒死李琼？”沈峥冷眼看着她。

凌氏眼睫一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建安县牢，你僞装成天成商行的夥计，在酒中下毒，毒杀了李琼。你为什麽这麽做？”沈峥厉声问道。

凌氏忽然紧咬唇齿不再出声。

“不仅如此，你还拿走了他藏在靴里的一张纸。”沈峥句句紧逼：“那张纸在哪里？”

凌氏还是保持沉默。沈峥刀锋再深半寸，刀刃划破凌氏脖颈，一点点渗出血珠。铁锈味侵入口腔，凌氏的心脏剧烈跳动，掌心不自觉抚在小腹上。

沈峥的目光扫过她的小腹，“你身怀有孕，却还费尽心思拉我顶罪，是因为我在追查李琼之死。到底是谁让你这麽做的？”

凌氏是个精明的女子，如果没有孩子作为软肋，这局较量，她未必能败于下风。至于毒杀李琼这件事，沈峥并不觉得这是凌氏的主意。凌氏出身平庸，与当年血案不可能有直接的关系，但既然她肯跋涉千里去刺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足以说明背後操纵者的强大。

沈峥不愿意伤害凌氏和其腹中子，可眼下所有问题的解答都系在她身上，势必要她开口才行。沈峥想到这，更加严厉地喝道：“快说！”

凌氏依然紧闭唇口，但心跳没那麽剧烈了。她刚才一直观察着沈峥的表情，很快察觉到沈峥不敢轻易对自己动手，于是大胆地等待着。以她对卸货流程的了解，只消再拖延片刻，运油的车队就会回到院里，那时形势便可逆转。

沈峥也早已看穿这一层，并且有种直觉，指使凌氏去毒杀李琼的人，就是她口中的大主顾。这个人做事心狠手辣，凌氏早想逃出此人控制，之所以至今还被他裹挟，是因为腹中孩子。

“你的孩子生不下来的。”

沈峥没有恐吓，她说的是事实。十年了，如果长亭县屠城案真的只是一场因李琼贪婪导致的意外，那麽李琼死了，一切就该彻底结束。可恰恰相反，李琼的死，才真正让背後之人感到害怕。

这种如跗骨之蛆的恐惧，只会叫嚣着让他们反复做同一件事情——杀戮。杀戮是他们最擅长的事，必须杀掉一切直接或间接参与此案的人。凌氏正是他们的隐患之一。

“我的孩子不会死！”凌氏终于有了反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充血的眼球几乎要崩裂。

沈峥忽地笑了：“我们说的其实是一回事。你清楚，就算生下孩子，你的大主顾也不会放过你们母子，必会斩草除根，李琼便是前车之鉴。”

凌氏一怔，她急迫地要保住腹中子，竟没注意到对方在和她玩文字游戏。

沈峥道：“你现在没有其他退路。告诉我大主顾是谁，你们母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生机在哪！”

“在于我，我会杀了他。只有他死了，你和孩子才有活路。”沈峥语气平稳如刀，无形间施与凌氏巨大的压力。在这股压力下，凌氏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不远处传来车轮滚滚声——大部队回来了。

沈峥心里蓦地一紧——糟了！杨望还在院里！她只顾着冲进来逼问凌氏，却把杨望落在了身後！独眼手段凶残，就凭杨望那三脚猫的功夫，身上又没武器傍身，只怕凶多吉少

沈峥面无表情，心里却是惊涛骇浪，越是在节骨眼上，越要保持冷静。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她必须当机立断：要麽继续耗在凌氏这，要麽去救杨望。

凌氏是眼下唯一的线索，一旦断了，只怕再难查下去。何况眼见凌氏已被自己说动。杀父之仇丶屠城之恨，她真的要为杨望就此功亏一篑吗？更何况就算她去救杨望，以他俩的身手加在一起也很难冲出重围，最终不过多搭上自己一条性命。

这本不是个两难的选择，她向来果决，也并非贪生怕死之人，这次到底在犹豫什麽？

“——啊！！”

院外响起一声惨叫。沈峥紧闭双眼，刹那後“唰”地睁开，收刀向门外走去。凌氏这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通红的双眼盯过来：“你不是想知道大主顾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