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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入杭（第1页）

第59章入杭

这一声叫嚷如同石子落入水中，顿时惊起四面回响，很快四面八方传来杂乱脚步声，有狱卒已然警觉，正向此处快步逼近。

就在那一声叫嚷落下的同时，杜行晟双眼“唰”地睁开，猛地从草席中翻身而起，抽出杨沁腰间短刃飞射过去。

寒光破空，“噗呲”一声穿透矮个狱卒的脖子，他发出一声呃咛，仰面倒地。

这一幕，恰好被拐角处赶来支援的狱卒撞个正着。他惊慌之下扯着嗓子高声警报，这声警报宛如惊雷炸响，数把火具的光影在石壁间剧烈晃动，身後已传来狱卒狂奔而来的脚步声，整座地牢好像一头惊醒的猛兽，正在急剧闭合咽喉，欲将三人吞噬其中。

杜行晟迅速扫视四周，他记得，徽州府衙地牢西侧的石壁後面，有一处废弃的小道，曾用于押送私犯，如今虽废，但仍可通往外门。

他抓住杨沁的手，脚步如风，带着两人疾奔而去。三人拐入小道的一瞬，身後便有火光冲入主道，只差分毫便撞上尾影。

那条岔路长年未通，空气潮湿腥腐，三人顾及不得一路狂奔。杜行晟带头跑在最前面，一道暗门被“砰”地推开，夜风呼啸着卷起。

杜行晟率先跃出暗门，紧接着一把拉住杨沁与沈峥将她们拽出暗道。脚底还未站稳，便听马蹄骤响，一辆漆黑的马车早已伏在附近，在他们现身的刹那猛地飞驰而来。

“快上车！”杨望将半个身子探出车厢。

杜行晟一把将杨沁托上车，随後反身拉住沈峥的手臂，将她稳稳送入厢中，自己最後跃入，车门“哐”地一声关紧。

“驾——！”

马鞭挥落，魏松坐在车辕上，驾驶马车如离弦之箭冲入夜幕，溅起一路泥水。

身後十几名狱卒冲出暗门，却只能望着车影渐行渐远，咬牙顿足。

马车颠簸，杨望翻起起沈峥的袖口，又轻按她的肩头，浑身好一顿检查，确认她毫发无损後，才稍稍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未吐尽，目光一凛，瞪向一旁气息尚未平稳的杜行晟。

“杜行晟，我还以为这次是来给你收尸的，没想到你又没死成，你自己闯祸就算了，还非得拉上别人陪你趟这浑水！“

杜行晟满身血污未干，垂眼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仍然十指紧扣杨沁的手，如同握住了此生仅剩的执念。

“杨老三！”杨沁忍不住皱眉回击：“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杨望心想这母老虎护夫如命，可不敢惹她，于是撇撇嘴转过去。

车内又归于短暂的寂静。马车在泥泞的山道上颠簸前行，沈峥沉默片刻，轻声问道：“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

杜行晟是在衆目睽睽下被人劫走的，按理说徽州府该张贴悬赏广而告之，但碍于杜行晟这次的罪名着实不小，公然劫狱的事情闹大了难以收场，所以以陈元吉的狡猾，必然不会声张，八成会在乱葬岗找个身形相似的尸首，佯作狱中身亡上报。

这样一来，杜行晟这个人就彻底在世上消失了，夫妻二人也就如愿以偿，能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盖间小屋，屯数亩田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生日子。

想到这，杨沁情不自禁望向杜行晟。杜行晟轻轻拢起她鬓边散乱的发丝，这些年的如履薄冰，眼下终于脱身，虽仍前路未明，却仿佛都能从彼此眼中窥见一点光亮。

这时沈峥忽然想到一件事，她之前检查那名黑衣人的尸体，发现他所穿布料价格不菲，既然他来自马场，想必背後势力应当非富即贵。

她将遇刺之事告诉杜行晟：“杜指挥使，你在军中待得时间长，知不知道杭州哪有马场？”

浙江一带多山区丘陵，不像北方边塞那般广设马场，但为了军需之便，也有一些马场专门为运送文书和粮草所设，但这些马场隶属官府，应该不会给一介马奴如此优渥的待遇。

杜行晟回想片刻，当年他在台州任职，曾协助兵备道往返杭州缉私肃盗，记得当地最大的私营马场名叫碧宵马庄。据说这个马庄豢养的都是精挑细选的良驹，不仅供人观赏演练，还是权贵富商挑选坐骑的首选之地，名声颇盛，甚至有京官南巡时，还会专程登门拜访。

杨望久居杭州总督府，对这个马庄耳熟能详。儿时，娘亲常带他前往观赏赛马表演，庆贺生辰时，还曾为他挑选过一匹小白马作为贺礼。後来那匹小白马不慎误食了有毒的蓖麻，命陨当场。更令人心碎的是，不久之後，娘亲也因病离世。自此，杨望便再也没有踏足那里。

一提到碧宵马庄，杨望原本神采飞扬的神情忽地一滞，眼中的光悄然黯淡。

沈峥察觉出他的异样，微微偏头看他一眼。他落寞地融在阴影里，沈峥那种心口发紧的感觉又来了，仿佛有什麽东西悄无声息地在胸腔中膨胀，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冲动涌上来，竟不由自主地擡起手，想轻轻拍一拍他的背以作安慰。

她指尖动了动，犹豫片刻後，慢慢朝他的肩背探去。

指尖刚一触碰到他的衣料，杜行晟忽然开口：“碧宵马庄每三年举办一次马事盛会，盛会结束後便会歇业一段时日，让马匹进行休养，期间概不接客，你们若要去，必须赶在今年盛会开始之前。”

被他一打断，沈峥像是被撞破了什麽见不得人的事，惶然收回手，待定了定神，朝杜行晟点头致谢。

他们四人如今刚从徽州脱险，眼下不能再在此久留，至于这路途遇刺之事，更不能就这样饶过那群黑衣人。杨沁觉得杜行晟所言有理，便做主让魏松将她夫妇二人放在前方岭州以避风头，再让魏松带沈峥和杨望前往杭州。

就这样，四人就此分别。数日马车颠簸，行至杭州郊外时，天色骤暗，一场暴雨突如其来，倾盆而下。沈峥与杨望来不及进城，只得在城郊一家客栈暂歇避雨。

客栈坐落在官道边一处低洼处，雨水将泥地冲得坑洼不平，檐下积水滴滴答答。魏松驾车绕过积水，将马车停在後方的马厩内，沈峥杨望随之下车，目光却被厩中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所吸引。

这白马的鬃毛修剪得极为整齐，鬃尾油亮如缎，马身肌肉结实，即便静立不动，神态也傲然自持。马鞍缰绳皆用上等牛皮打造，边角镶嵌铜饰，在这破瓦草壁间显得格格不入。

杨望自小痴迷骏马，此刻一见那匹雪白良驹，不禁上手去摸。那马察觉有人靠近，鼻翼微张，蹄下轻轻一踏，发出一声低嘶。

“哪来的叫花子！别碰我的马！”

一声怒斥从客栈二楼传来，一个穿戴华丽的公子哥正站在窗口，头戴金缕幞头，身穿金丝华袍，腰间还别着玉坠金饰，打扮得光鲜亮丽，却神情倨傲，颇为不满地瞪向他们。

杨望见此不由大叫：“你才是叫花子，你全家都是叫花子！不就是一匹马吗？小爷碰一下怎麽了？瞧你这一身俗不可耐的打扮，生怕我认不出你跟你马一个厩出来的是吧？”

“你！！”公子哥气得脸蛋发青，手扶窗沿，身子探出半扇窗，指着杨望破口大骂，“你找死是吧？知道我是谁吗？”

杨望冷嗤一声，半点没把他放在眼里，“老子管你是谁？我劝你脾气别太大，窗子小，万一你这匹上了金鞍的马一头扎下来，摔坏了腿可就不值钱了。”

这话一出，沈峥差点没忍住笑，魏松低头闷咳两下，极力掩饰嘴角的抽动。

那公子哥听出他内涵自己，脸色变了又变，指着杨望大喊：“你给我等着！”说罢退回屋中，楼板一阵咚咚作响，片刻後，只听“砰”一声门响，他已气势汹汹下楼而来。

他大步走到杨望面前，正要张嘴大骂，眼神却在扫过杨望的脸时倏地顿住。

他眉头一皱，眼睛一瞬间睁得老大：“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