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国心说,曲真小孩子家快人快语没啥坏心思,那哪个大人拐弯抹角藏奸耍滑全是坏心思?
这可真是常年打雁终于被雁啄了眼。
原以为这孩子被养得老实过头,将来毕业了能领一份死工资,踏实过一辈子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今儿这一开口,陆建国才知道这小子心里能藏事着呢。这张嘴平日不开口,一开口就把人往死路上推。
行,儿子有出息,对当老子的来讲,那也算不上坏事。
于是他按下要发作的父母,摆摆手: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咱们父子间该是啥样就啥样……"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太太打断。
老太太严肃地看着陆榆,厉声道:
"陆榆,你怨恨你爸不亲手抚养你,就没想过我和你爷你姑,无缘无故为啥要养你十多年?
那是因为你是你爸的孩子,我们看在你爸的血缘关系上才养的你。没有你爸,我们认你是哪个?
我们是代你爸尽了抚养义务,否则外面被丢弃的孩子那麽多,为啥不养旁人,偏好吃好喝养了你?你要真因为这个怨恨你爸那是没良心。
满大院多少老人替子女带孩子的,要都跟你似的,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陆榆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瞧瞧,可不就是这个话。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就是因为在家务事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和委屈。
可陆榆偏不受这份恩情裹挟。
他单薄的脊背在这一刻看起来那麽强硬,语气如同他的身影一般有力量:
"你们为啥要养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我可是跟着我妈,被我姥姥和姥爷抚养的。
後来我妈和项叔恩恩爱爱,我爸大龄单身还没稳定工作说不到媳妇儿,你们怕我爸一直打光棍儿,就找领导出面说情,把我领来这边养着,好歹让他老了有个依靠。
是这样没错吧?"
陆榆继续道:
"奶,您刚才说得很对,做人得有良心。我不是没人养,是你们死缠烂打从我姥手里抢过来要养的。
而且您也没白养着我,我妈和项叔给的生活费够养活这一家子了。原本谁都不欠谁,您现在上下嘴皮子一翻,因果倒置,好像我欠了全家,岂不可笑?"
陆榆话说到这个份上,但凡有点气量丶有点自尊丶有点骨气,都该把杨守华这些年给的抚养费还给陆榆,再理直气壮地来一句:
"谁稀罕你的臭钱,我们养你是为了儿子又咋了?但养你就是事实,是事实你就得认!"
可没有。
老太太气得嘴唇直哆嗦,愣是没讲出半个反驳的字。
那陆榆可不客气了。
他也不想因着这种事日後被三天两头缠上,把话说得更直接了:
"而且,您,以及在座的所有人,都搞错了一件事。不管是法律还是道德上,父母生下孩子就有抚养的义务。
如果生而不养,在法律上是遗弃罪,在道德上那是畜牲。所以你们是替自己的儿子养我,是在帮儿子尽抚养的义务。
既然是帮儿子的忙,就别找孙子讨债,孙子不欠你们的。想讨要恩情,就该找你们儿子去。
合着在你们这儿,你们养大我,我就欠你们的。我爸生了我,我就欠他的?
搁旁人家,父母养大孩子天经地义,孩子回报父母才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