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云端微冷-09
──《丢失了的那抹黑》
第三个周三里,不知道为什麽,里包恩突然对自己放话了:“既然你想出去的话──看在你这几天没怎麽捣乱的份上,就允许你出去一个小时吧。”
在黑暗房间里的纲吉猛地直起身来──他忽而用力地冲向窗户,看了看刚刚放晴的天空,心里暗暗揣摩着:
啊啊──已经过了吧,正午。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呢。
那个人──那个总是恪守着什麽风纪的云雀恭弥,已经走了吧?
然後像是不放弃似的,纲吉赶紧往门板奔了过去──没料到外面的里包恩刚好在开门,於是乎往内打开的木门顿时与奔跑中的纲吉撞了个满怀。
钻心的疼痛。
纲吉心里有着不好的微妙的预感──他觉得恍恍惚惚地,有什麽一直珍藏着的东西可能要失去了。
自己的直觉一向很准确。
所以现在心里不断被放大的心跳声已经那压抑不住的弥漫上心湖的惊慌与无措,所有的血液仿佛像是浸了冰似的寒冷而令自己全身打颤。
“呜──”纲吉吃痛地捂着鼻子,整个人都仰倒在地板上。然而他没顾得上那麽多,哪怕对面的里包恩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要说出什麽话似的,脸上带着些许嘲弄和看戏的味道。
他不顾一切地连滚带爬又跑了起来,蜜色的眼眸里透露出一股坚定的光芒,而光柱直直地指向那边的樱花树。
纲吉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拥有的那种非常准的直觉实质上是某种意味上的不幸。
眼下他似乎有耳鸣似的心里那股声音不断放大,就像是梦魇还是恶魔那般朝自己用低沈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沈吟道:
“放弃吧。。放弃吧。”
最可恶的是,那声音居然如此地像是那位少年所发出的微微低沈丶带着些许温柔的磁性。
温柔地说出那句残酷的句子。
“呐,放弃吧──放弃吧。”
眼眸里映照出那个少年孤身一人默默地站在樱花树下,默默地看着树顶──他是有带伞的,可他并没有撑着。似乎像是与天空赌气似的,似乎想要赌谁更坚强与倔强,少年微微昂起高傲的下巴,尽情地让雨点布满他所有的角落的情景。
隐藏在那样的身影背後的,像是飘渺剩下一缕缕白色丝线似的薄云,仿佛是心底里有什麽东西正在被残忍地丶血肉模糊地抽走──一丝一丝地轻轻扯走。
我愿意把一切都告诉你,不管是污秽的还是令人欣喜的,我都会全部告诉你。
所以,请你不要离我而去。
那样地把那略显寂静的身影永远地留给了我,让我饱受那黑色里的苦涩。
纲吉不断地向前跑着,突然绊到了一个石头,伴随着自己本来就不满的速度,反冲作用立即让他整个身子往前狼狈地跌了过去──脚尖还卡在石头缝之中,但是那个心脏所占领着的上方的身躯,依然笔直地直往那个人所在的方向──不放弃似的往前一仰。
最後纲吉又跑了起来,鼻子里不住地冒着鲜血,一点一滴地淌在了路边的还沾着雨珠的花朵上。裤子已经略略显得有些泥巴的痕迹,手背上更是有几道被什麽东西划过的细细的还沁着血的血痕。
一切都那样地狼狈不堪。
他已经顾不得所有了──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东西让一向废柴的他变得如此疯狂而大胆,或许真的像里包恩说的那样,他已经开始变得不怎麽能顾得上那些担心着自己的人的感受了。
他开始变得有些许自私,有些许贪婪。
想要贪婪而狂妄地独占着那每个正午,希望那个正午里明媚的阳光丶纷纷扬扬飘下的雨点,连带那个黑色的身影──都是他的。
全部,都是他泽田纲吉的。
脚下的东西总让纲吉自己防不胜防,他再次绊到了一个石头──为了别再次撞到了鼻子,双臂条件反射似的在脸前方交叉着,然後重重地再次跌倒在草地上。
膝盖大概流血了。
纲吉心里这样想着,又爬了起来──只是稍微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在不经意拍到膝盖处时传来的一片粘稠的潮湿以及一些他不陌生的气味,也只是这样而已。
这是不是就是里包恩口中说的被恶魔般的人类夺走了灵魂呢,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个名为云雀少年正在一点一点地吞噬自己的灵魂丶占据自己的心的话──或许纲吉倒也是心甘情愿地让云雀占领自己。
有时候忽而冒上心头的那一阵阵独占欲,以及那不断放大着的心声:和你在一起丶和你在一起──这些全部都是云雀吞噬着自己的证明吧?
纲吉不由得把步子迈得大了一些,心里只想着要到达那个地方──那个他们心里约定过的地方。
雨後放晴的天里带着些许闪亮的丶像是有点虚僞似的无尽的深蓝,天上没有一丝的云彩,仿佛是被那过度焦灼的欲望以及温暖蒸发掉似的,气若游丝地挣扎,然後在那一片蔚蓝里消失。
森林里很静,能听得见纲吉那粗重的喘气声丶莫大的心跳声。
失去了云朵的蔚蓝的天,仿佛没有再动过。
不知道是因为诧异还是其他的什麽,复杂的情感一下涌现上来,不知道这样的那抹黑色昭示着的是希望还是绝望。
天还是那样地一动不动,寂静无声。
汗水滴落在叶片上,混杂了雨点,一并流到叶尖,双双殒命。
他看见了一抹黑,只是──
里包恩静静地拿出了咖啡壶,开始缓慢地例行公事。不知怎地,他总是对咖啡情有独锺,尤其是那个温柔的丶总是淡淡笑着预示未来的女人所冲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