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贵妃凝眸视她,眸光几转,唇边轻轻泛起一丝涟漪:“你是要让本宫代行中宫之权,送二皇子出宫?”
宋湘宁俯身一拜:“娘娘圣明,臣妾不敢欺瞒娘娘。”
意贵妃笑意森然:“你打得一手好算盘,要将本宫推于锋镝之下,你便可在其后安然受利。”
宋湘宁容色柔和,娓娓而道:“非也。娘娘言此举是立于锋镝之下,其实不过是开罪于令氏一脉,然娘娘与淑妃不睦多年,于镇北将军之族更枉谈行合趋同,何来开罪之说?此为一也。二则,历来圣君之望不在宸极之仪,而植于明哲之行。由此见,贤后之声不在椒房之尊,却载于辅弼之德。今娘娘为济圣主之困而靓行坤仪之范,不只六宫拜服,前朝亦会称娘娘敏行毅决。娘娘未及中宫之位,却获坤仪之名,诚为善事。再者,”她莞尔一笑,“臣妾知娘娘恶淑妃已久,此举大为磋磨其锐气,亦可削其凭恃。娘娘还有何疑豫呢?”
意贵妃面色舒和,扬眉轻笑:“昭容妹妹果真舌灿莲花,博引旁征,辩才无碍。只是贤名再好,终究是虚无之物。本宫若行此举,必定要为皇上所难,纵有贤名而失了帝心,本宫怎么觉得,得不偿失啊。”
宋湘宁笑容微滞,不想她如此切中利害。略一思忖,正欲再言,却见她容色晏晏更甚,和声道:“长门冷落自然孤苦,但若膝下有稚子承欢,或许能稍稍慰解寂寞。妹妹以为如何?”
宋湘宁心下大骇,神色顿时僵住,“娘娘……”
意贵妃笑靥温婉,怡然拂过手上无饰的胭红长甲,声音愈和蔼:“三皇子若为本宫之子,母子情深,本宫岂有不尽心之理?”
宋湘宁低头,隐下脸上一闪而过的恨意。再抬眸时,她深沉的瞳光中已凝了一层寒霜:“听闻贵妃娘娘熟读汉书,当知晓《晋书》有言,‘欲止不能,遂作茧自缚’,何况是自己做下的恶孽呢?鸟穷则啄,兽穷则攫,更无外乎慈母心肠了。”
意贵妃神色不变,似是早有预料的处变不惊:“宋湘宁,你以为你很聪明么?皇上与大臣们争执时急火攻心,一时吐血晕厥。然而皇上半个时辰前才从宜华宫而出,就算你计出万全不知用了什么禁方秘药,太医查不出来。但本宫依然可以为害圣躬之疑封宫抄检。雪信篱落不是你的家生子,你敢担保她们在北镇抚司受尽所有酷刑仍然忠心耿耿绝不改口吗?”
宋湘宁只觉胸口一阵阵紧,喘气也变得艰难。她的嘴里隐隐有铁锈般的腥味,大许是牙齿咬破了血肉。寒意彻骨的眼中渐渐被清明所覆,她冷声道:“娘娘会将溟儿视若亲子吗?”
意贵妃含笑点头:“这是自然。妹妹安心便是。”
宋湘宁的眼中清澈而冷冽:“臣妾怀溟儿时几经周折,而致孩子生下后多有风湿痹痛之状。若溟儿体有不适,娘娘可命人以薇衔服之。”
意贵妃笑中不以为意:“小小的人儿何来风湿痹痛一说?玥昭容若想因此让本宫知难而退,未免太过牵强。”未及说完,她忽而神色凛然,脸色沉了下来。
宋湘宁从容不迫道:“薇衔草主治风湿惊痫之状,而妇人却慎之,服之可能绝产无子。其中尤以琅岭薇衔为甚。”她唇角含了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嫔妾固非聪明之人,可娘娘也未必事事算无遗策。娘娘握得人命,却握不住人心。忠孝虽不能两全,但两头尽心却未尝不可。娘娘以为如何?”
她凝视上座女子:“琅岭薇衔为西梁所产,中原之地甚为少见。若将此物呈至御前,皇上会如何做想?”
意贵妃轻蔑地望着她:“薇衔草在京城集市上流通甚广,早已不是稀罕之物。单凭此物,焉知不是有人故做文章?”
宋湘宁浅笑轻语:“臣妾倒不知,娘娘久居深宫,竟对坊间商集如此通晓。除非,是存心留目了。”
意贵妃叶眉一拧,凤眸中隐有肃杀之意,而见她舒眉一笑,声音有些缥缈:“果然是你。”
意贵妃了然中带了几分悲悯:“难为你如此精心试探,原来是跳梁小丑一枚罢了。你知道又如何?没有凭据之事,便是到紫乾殿前去敲登闻鼓,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宋湘宁容色风轻云淡,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讥讽。只见她直身敛衽,而后郑重一拜:“臣妾愿娘娘福寿千秋,永绥吉劬。”她目光安然,平静道:“天网恢恢,疏而不失。不义之事常行,算尽终得其殃。臣妾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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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贵妃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藐然一笑:“命由我作,势由我起。本宫只信世道,不信天道。”
云夏担忧道:“娘娘,三皇子虽小,却未必不认亲。玥昭容此番同您撕破脸皮,往后只怕更是水火不容,奴婢怕若三皇子是不孝不义之辈,到头来白白为他人抚育一场,可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娘娘若真想收养三皇子,势必要永绝后患啊。”
意贵妃略作沉吟:“后患定是要一绝到底,只是眼下不是良时。她到底是九嫔之位,乍然离去未免太过点眼。还需徐徐图之。”她眸中浮出些许戾色,“嫔妃也便罢了,一个小小掌籍,本宫杀之易如反掌。”
琼雪纷扬之时,最易侵染寒气。更可况是久病孱弱之人。皇后自章懿太子去后便病得几乎不能下榻,近又复添风寒之候,卧于锦衾之下气息羸弱,大有日薄西山之态。几日来连膳食都不能进下多少,只靠着汤药浅浅续命。
为凤体医诊的太医几近拼尽了一身医术,才将皇后一身元气虚虚吊着。只是若想再进一步,却是回天乏术了。
坤宁宫这样的情形,自然没有人敢将宫中的变故告与皇后,哪怕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连百姓的耳中都听到了只言片语。
虞澜汐伏在皇后的床头,不知流了多少的泪。一见皇后醒来,登时转悲为喜,又怕扰了她静养,咬唇半晌,终是哽咽着道出两个字:“姐姐……”
皇后吃力地抚着她的头,绵软无力的手臂却很快支不住垂了下来。她轻柔道:“汐儿不哭了,姐姐没事。”
听了她的话,虞澜汐的眼泪却更是汹涌而下。她死死捂住嘴巴,竭力不让自己出声音来。“姐姐,你要快点好起来……”她抽泣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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