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妮,那个……今天下班早,要不要……去我们项目部食堂看看?听说晚上有红烧肉!”(项目部食堂在工地另一头,走过去也得十几分钟沙尘路)
“秋妮,你看这天……好像要下雪?要不……我们去工地门口看看?听说远处能看到野骆驼!”(野骆驼是听当地工人说的,谁也没真见过)
“秋妮,周末……好像没啥事?要不……我们……嗯……去旗里?听说有个小市东西挺全……”(旗里离工地开车半小时,而且市实在算不上约会地点)
每次,秋妮要么是笑着拒绝:“算了吧,外面风那么大,吹一脸沙子!”要么是无奈地说:“周末得整理这周的资料,甲方催得紧呢!”要么就是干脆利落:“不去,累死了,就想在屋里待着!”
陈武桢的“单独相处”计划,无一例外地胎死腹中。他只能在工作的间隙,借着“取暖”、“送资料”、“核对问题”等各种由头,溜进秋妮的办公室,享受那短暂而珍贵的相处时光。他能待的时间也不长,毕竟他自己也有一摊子事,工头随时可能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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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那间小小的、充满油墨味的板房办公室,就成了陈武桢在戈壁滩上唯一的“绿洲”。每一次掀开门帘进去,看到秋妮圆圆的脸蛋和明亮的眼睛,听到她清脆的嗓音(哪怕是吐槽他),都让他觉得这荒凉的世界有了点色彩和温度。他笨拙地靠近,小心翼翼地开着玩笑,用“蹭暖气”的厚脸皮掩饰着内心的悸动,在这片除了风沙就是钢铁的天地里,努力捕捉着属于青春的那一丝微甜。
戈壁滩的傍晚,风沙似乎小了些,但寒意更浓。陈武桢端着搪瓷饭缸,在项目部简陋的食堂里排队打饭。饭菜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消散。他刚找了个角落坐下,扒拉了两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端着碗坐到了他对面——是协作单位那位热心的老乡大姐,姓刘。
刘大姐快人快语,扒拉了一口饭,就压低声音,带着点关切和试探的语气问道:“小陈啊,最近看你……不怎么往我们资料室跑了?跟秋妮那丫头……咋啦?闹别扭了?”
陈武桢心里咯噔一下,筷子顿住了。他没想到大姐会这么直接。他抬起头,努力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语气尽量显得随意:“刘姐,瞧您说的!能闹啥别扭啊?就是最近工地那边催得紧,天天跑现场,脚不沾地的,哪有空老去打扰人家啊。”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刻意强调,“再说了,我跟秋妮,就是普通朋友,工作上有来往,平时聊几句。人家也有自己的事,我老去打扰多不合适。”
刘大姐仔细看了看陈武桢的表情,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点端倪。陈武桢强作镇定,低头猛扒了几口饭,掩饰着内心的不自然。
“哦……这样啊。”刘大姐似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普通朋友好,普通朋友好!我就怕你……”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说了出来,“小陈,姐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秋妮这丫头吧,人是不错,活泼开朗,干活也麻利。但是……姐听说啊,她在老家那边,好像是有男朋友的。好像也是陕西那边的,家里介绍的。姐是怕你……动了真感情,到时候耽误了你自己,也弄得大家尴尬。”
陈武桢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一瞬间,仿佛有根极细的针,轻轻扎了一下他的心尖。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刺痛感迅蔓延开,带着点酸涩,带着点失落。但他立刻将这感觉压了下去,脸上甚至堆起一个更“灿烂”的笑容,仿佛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八卦。
“嗨!刘姐,您想哪儿去了!”他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夸张的轻松,“我真没那意思!就是觉得秋妮性格挺好,能聊得来。她有男朋友?那挺好的啊!祝福她!”他边说边飞快地扒拉着饭,仿佛要用这动作证明自己的“无所谓”。
刘大姐看着陈武桢“豁达”的样子,彻底放心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小陈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年轻人,出来就是奔前程的,好好干,挣钱才是正经!别把心思浪费在没结果的事情上。姐就是怕你年轻,一时糊涂。”
“嗯嗯,刘姐您说得对!我明白!”陈武桢连连点头,语气诚恳,“我就是来挣钱的!别的啥也不想!”
刘大姐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又叮嘱了几句好好吃饭注意身体之类的话,便端着碗起身离开了。
看着刘大姐走远的背影,陈武桢脸上那强撑的“无所谓”笑容,像退潮般迅消失。他低下头,看着饭缸里油腻腻的饭菜,忽然没了胃口。
释然?他心里咀嚼着这个词。刚才对刘姐说的那些话,是“释然”吗?或许是,但更像是一种自我说服的伪装。
秋妮……这个在戈壁滩上带给他温暖笑容和轻松氛围的女孩,这个他笨拙地靠近、小心翼翼地开着玩笑、甚至幻想过能并肩看野骆驼(虽然从未实现)的女孩……原来,在遥远的陕西老家,早已有了属于她的位置。
那一瞬间的刺痛感是真实的。他确实对秋妮有过心动,有过好感。那是一种在荒凉孤寂中,对鲜活、温暖和陪伴的本能渴望。她像一朵开在戈壁滩上的、生命力顽强的野花,色彩明艳,姿态鲜活,在单调的土黄色背景中格外引人注目。他忍不住靠近,想嗅一嗅那芬芳,感受那份生机。
但现在,这朵花,终究只是他漫长旅途中的一道风景。他驻足欣赏过,心生欢喜过,但终究无法采摘,也无法带走。他得继续赶路。
“就是来挣钱的!”陈武桢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这不再是敷衍刘姐的托词,而是此刻支撑他内心的、最坚硬也最现实的支柱。他来内蒙,忍受风沙严寒,远离家乡亲人,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挣大钱,攒“硬通货”,改变命运!这才是他当下最该专注的目标。
他放下筷子,推开饭缸,起身走出食堂。外面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夕阳的余晖给荒凉的戈壁滩镀上了一层悲壮的金红色。他抬起头,习惯性地望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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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灰蓝色的天幕上,一轮清晰可见的月亮,已经悄然升起。它并非满月,只是一弯上弦月,在尚未完全暗淡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轮廓分明,甚至能看到表面淡淡的环形山阴影。它不像夜晚的满月那样散着迷人的、朦胧的光晕,而是以一种近乎冷静、客观的姿态,悬挂在那里,不光的月亮反而让人看得更清晰。
陈武桢凝视着那轮白昼中的月亮,心头猛地一震。
这轮清晰却冰冷的月亮,不正像他心底的柳晴雯吗?
柳晴雯,就是那轮悬在他情感天空最高处的明月。她遥远、清冷、无法触及。她不像秋妮这盏油灯能带来近在咫尺的温暖,她甚至很少“光”——很少回应他的问候,很少出现在他的现实生活里。但恰恰是这种“不光的距离感”,让她在他心中的形象变得无比清晰、深刻、无法磨灭。
她的眉眼,她的声音,她写信时的笔迹,她说过的话语……那些早已沉淀在记忆深处的细节,在此刻,如同这白昼中的月亮一样,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她占据着他情感世界的核心位置,像一个永恒的坐标,无论他走到哪里,无论他遇到谁,都无法撼动。
秋妮的出现,曾短暂地模糊了月亮的轮廓,带来过现实的暖意和悸动。但此刻,当那朵戈壁滩上的花被证明无法属于他时,当现实的引力将他拉回“挣钱”的轨道时,那轮不光的月亮,反而更加清晰地凸显出来。
它没有温暖,没有回应,但它就在那里,明明亮亮地刻在他心底最深处,成为他无法改变、也无法摆脱的依恋。这份依恋,或许带着卑微,带着痛苦,带着无法实现的遗憾,但它已然成为他生命底色的一部分。
陈武桢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消散。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那轮清晰却冰冷的月亮,也不再想那朵无法采摘的戈壁之花。他紧了紧身上的工装棉袄,迈开脚步,朝着灯火通明的工地现场走去。
那里,有轰鸣的机器,有需要解决的图纸问题,有他需要用汗水和时间兑换的“硬通货”。那里,才是他此刻该去的地方。至于心底那轮明月,就让它继续高悬吧,清晰,冰冷,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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