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个月,北平的冬夜被一种诡异的骚动搅动着。
起初是齐三爷之流在宅邸里暴跳如雷,摔碎了满屋的古董。
他们赖以敛财的烟土,竟在一夜之间不翼而飞,只在各处库房留下焦黑的灰烬与刺鼻的焦糊气。
而且如今整个百乐门,被霍翊给封了。
全城乱象如瘟疫般蔓延:
前门大街的高级烟室,往日里吞云吐雾的雅间如今只剩下焦躁的富商与名流。
他们哈欠连天,涕泪横流,体面荡然无存,甚至有人当众失态,为一口烟土竞相抬价,丑态百出。
天桥一带的低等烟馆,则成了真正的炼狱。
无钱续瘾的烟鬼蜷缩在冰冷的街角,呻吟与哀求声不绝于耳。
为了一点残渣或替代品,偷盗、斗殴乃至更恶劣的行径在暗巷中滋生,巡警的呵斥与哨音此起彼伏,却压不住这片失控的混乱。
货源断绝的消息,如同抽走了这座城市的某种黑色基石。
依赖烟税的各路军官面色铁青,暗中追查;
靠着烟馆进贡的警界头目坐立不安,下令严查。
整个北平的黑白两道,都因这不知从何而来的“销烟者”而陷入了猜忌、恐慌与无序的漩涡。
在这场由她亲手点燃的混乱风暴中心,顾清澜却安然立于某个随手租来的房子,静静望着楼下街角为最后一点烟渣而厮打的人群。
她端起一杯清茶,雾气氤氲中,神色平静无波。
此时,团团的声音在她识海中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雀跃:
【主人,你现在可是名震北平的“销烟大盗”了。】
顾清澜没啥好顾及的,她才不管什么鸦片税。
至于这些上瘾的人,早就没救了,只要她在北平一天,大烟馆的货源她断定了。
……
雪未化尽,霍翊独自立在少帅府的窗前,整整一个月了。
城里的每条胡同、每家客栈都翻了个底朝天。
可顾清澜这个人,就如同消失了般,完全没有她的一点线索。
“少帅,”
副官韩世尧低声汇报,“能用的法子都用了。眼下只剩下南边……”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们的人已经盯死了所有南下的路,照理说,顾小姐应该还没出城。”
霍翊的目光落在窗外枯枝上最后一点残雪上,声音沉得能拧出水来:“那就把南边的每一条路,都给我守成铁桶。”
命令无声地传遍了北平城的出口。
前门火车站里,南下的旅客忽然现查验变得格外仔细。
穿军装的士兵拿着照片,对着每位年轻女子反复比对,目光锐利得能穿透厚厚的围巾。
通往各处的官道上,新设的哨卡悄无声息地盘查着每一辆车。
士兵们不多言语,只是那双眼睛总要在车厢里多停留片刻。
连运河码头上,都多了些穿便衣的精干汉子。
他们靠在货堆旁抽烟,目光却像梳子一样,细细梳理着每个登船旅客的身影。
霍翊依旧站在窗前,指节无意识地叩着窗户。
他第一次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
这座他一手掌控的城池,第一次让他觉得空旷得可怕。
“继续找。”他转身时,只平静留下这三个字。
那平静底下,是快要压不住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