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滴眼泪没掉,冷静接下所有债务,一夜之间从享福的大小姐,蜕变成冷硬的顶梁柱,抵押父母留给她的房産,用这笔钱一面创业还债,一面独自抚养儿子。
儿子长大和她一样恋爱脑,为了网恋对象非要考去云南,相约当上缉毒警。
债务全部还清的时候,虞尧出生了。季荷前往云南照顾孙儿一个月,恋恋不舍回到家,想把父母留给她的东西赎回来。
八年後小两口破一起牵涉甚广的贩毒案,收尾关头不幸先後殉职,外公外婆担心毒贩报复,连夜帮虞尧办理转学送到季荷身边。
失去儿子的季荷一声不吭,继续抚养孙儿。
“老院门前丢下一道又一道坎坷,
宁折不弯刻下沉默的清澈,
你带我涉雪与山与河,
撇去我人生多馀苦涩。”
“鱼在荷下游呀游,
浮光跃过鱼儿的泡沫,
一声声,叮咛飘进未来的歌,
韵脚烫印你的偏仄。”
印象中,虞尧从来没见奶奶流过眼泪,她无论什麽时候腰杆挺得笔直,衣着打扮整洁体面。
一辈子没低过头的季荷,在临终前抓着老友的手恳求:“阿拉小囡还小呀,我个後事体就要麻烦侬多担待了。伊搿个年纪懂啥啦?只会吓煞丶慌煞。我倒勿担心伊以後日脚过勿下去,就怕伊一直牵记我个事体,弄又弄勿灵清。真个,拜托侬多帮帮伊,好伐?(我家崽还小,我的身後事麻烦你多担待,他不懂这些,会慌会害怕,我不担心他以後过不下去,怕他记挂弄不好我的事,你多帮帮他)”
音乐戛然,骨节轻轻扣着吉他,吴侬软语掀起尘封的记忆——
“切思思,思切情深重,
俏双双,双美就出兰房,
一步步,步入亭中去,
再添添,添满一炉香。”
话音一落,悠扬的bridge伴奏仿佛自另一个世界飘来,虞尧擡起眼,目光深远——
“三言三语跨越时空的隔阂,
替我问一问墙角的残梗,
半夜的钟响了,
是否还有老人抚摸少年的额。”
季荷的身後事收尾,虞尧一个人重新游历曾经奶奶带他走过的地方,漠河的雪,云贵的山,江南的水,熟悉的风景背後藏着季荷留给他的,无比宝贵的精神遗産。
回到那栋爬满蔷薇的小洋房,铁门刚解锁,一串纷沓的脚步由远及近,虞尧没来得及转头,先被两条胳膊搂住。
“去玩不叫我们,真不够意思。”
“一个人跑哪去了?找你几次没见人。”
“我叫了外卖,你家有地方坐没?”
虞尧脑子没转过弯,朋友们先一步推门进去,喊他:“快进来啊!”
“哦,来了。”
即使来路坎坷,虞尧仍觉得拥有的幸大于不幸。
“鱼在荷下游呀游,
露珠亲吻鱼儿的尾落,
一瓣瓣,蔷薇葳蕤不过岁月,
于来年开出一个我。”
叮叮咚咚的弦音渐熄,全场寂静,好似沉浸在歌曲未缓过神,笼罩在虞尧身上的镁光灯一瞬扩大,照亮整个舞台。
虞尧站起来,嘴角绽开完成心事的轻松,他微微躬身谢幕,回头望向身後的队友,盛榕第一个跑过来拥抱他。
在观衆席一蓬接一蓬的声浪中,徐凌登上台,看着没事人似的虞尧,不由叹了下,“大家应该都很好奇你歌中的季荷是谁?”
虞尧捏着耳麦,犹豫了会:“我奶奶。”
先前担心是前任的粉丝大松一口气,纷纷表达对奶奶的歉意。
“听说申老师一开始不建议你改编,为什麽坚持要在三公舞台上唱这首歌?”虞尧再次迟疑,徐凌鼓励道:“这是拉票环节,多让大家知道你作品的想法。”
“鱼宝加油!”
虞尧张口欲言,听到这句呐喊眉眼弯了弯,目光扫过场上亮着他名字的灯牌,投向更远的虚空,“去年这时候我奶奶去了另一个世界,听说音乐可以跨越文化穿越时空,希望她能听到,我在这里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