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恂垂首于地,不见半分慌乱。
早在来时,他已在心中盘算好“退路”。
他深吸一口气,额头重重叩在冰凉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决绝:
“臣愿辞去太子少傅兼中书侍郎二职,以谢陛下隆恩,以赎己身之愆。”
他辞得这样笃定,像是真能豁出去一切。
赵云甫的手指在扶手上叩击着,节奏徐缓,仿佛在考虑他的决定。
于这位天子而言,与羯族人联姻本就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借道省兵才是真正的目的。
如今目的已达到,联姻与否早已无足轻重。
前几日羯族人送来国书,言称无奈要取消婚约时,赵云甫早已通过密线得知结果。
说何天生异象,白虹贯日,身为天子的赵云甫,明白所有虚妄之说,都是政治武器,利于他就是真,不利于就是假。
他明知天象异说不过是蒙逊用来退婚的借口,但羯族人先失信义,他顺水推舟便是,反正真正想要的已然到手。
大阙等地对他这位皇帝而言不过蛮夷也,若非形势所需,即便是皇室旁支的贵女,平日里也不可能许配给他们。
只是……只是他没料到桓恂会插手此事。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位他一心想拉拢的臣子,倾慕的竟是皇室之女。
这倒不失为一桩好事。如此一来,他与昔日他的老师严岳之间,不就多了一层姻亲牵绊。
可陈述的说辞,终究是表象。
桓恂之前一直在岭南或者北疆任职,他如何对远在朔阳的华晏如此情根深种?
甚至甘愿冒险到如此地步?
赵云甫久久没有言语。
东观阁内静谧的让人心头渗出可怕之意来,守在皇帝跟前的冯常侍上下瞧了瞧。
连他这位皇帝跟前的红人,都不知该不该说话。
良久,御座上的人才啓唇,目光落回手中的书卷。
言语充斥着不易忽视的似有若无的惋惜:“桓卿一片痴心,朕亦知晓。但,太皇太後她老人家那里,似已有意将顺和许给成衍了。”
*
琅羲跟阿悔在武卫营外等了整整一天。
快到宵禁,他们不得不离开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远而近。
琅羲回眸望去,只见一匹骏马踏尘而来,马上端坐的男子威风凛凛,正是徐采。
二十出头的他生得体格高大,面容与兄长徐景仰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徐景仰素来温文尔雅,自带清风竹影般的温润气度,徐采却截然不同。後者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与骁勇,连说话的声调都带着几分浑沉。
望见琅羲的刹那,徐采眼底那层连日来的黯淡,一瞬间像是焕发生机。
□□的马都未停稳,他就已经翻身跃下,穿着一身甲胄朝琅羲奔去。
还是如儿时那般,他张开长臂将眼前人拥入怀中,嗓音里裹着压抑了太久的狂喜。
他仍用小时候经常叫的旧称唤她:“阿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