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一日之隔“不要苛责自己,这不怪你。……
丹鹤门内广场上,四个侍卫擡着担架沉默前行。
担架上的阿悔身体僵硬,覆盖着一层白布,正被送往宫门外。
按宫里规矩,除非皇帝亲下特旨,如若不然,运尸的马车不许踏入宫门半步。
自从长信宫偏殿出来,羽涅一只手死死攥着阿悔的手就没松开过。
她跟在吱呀作响的担架旁,没有生机的切骨之寒顺着她的掌心蔓延至心口,不断提醒着她,这无法更改的一切。
宋蔼和翠微跟在她身後,她们视线落在自家主子挺直萧索的背影上,眼圈红着,嘴唇紧抿。
翠微丶隋恩更是边走边擦着眼泪,小声抽噎。
这一路,羽涅没萧成衍他们跟着,只有泓峥馆的人随侍。
空旷的广场上,除了守卫的禁军,唯剩他们一行人。
不远处,桓恂凝目望着走在自己前面寥落的身影。
在她离开九韶殿後,他借着身体不适的由头退了出来。
他目光沉沉的,像压着铅块,一动不动,宛若要将那单薄的身影刻进眼里。
连绵了三日的阴云终于不堪重负,倾盆大雨骤然倾泻而下。
硕大的雨无所顾惮地砸下来,瞬间将这夜幕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往日怕她生病的宋蔼,这时没有说话,没有上前打扰她。
雨来得又急又猛,走在雨里的羽涅像是没察觉这场暴雨,依旧稳稳握着阿悔的手默默往前走着。
雨水早已浸透她的衣衫,发丝粘连在她苍白的脸颊,她浑然不觉。
卢近侍顺着桓恂的目光收回视线,手中油纸伞微微倾斜。
他踌躇片刻,终是开口:“大人,这般跟下去,要到几时?”
他不知参加宴会的自家主子为何突然离开了九韶殿,又为何一路追到长信宫,接着又跟到了这儿。
这一点,恐怕能叱咤沙场,对任何事都能游刃有馀,再不济能参透一二的桓恂自己都说不清。
“泓峥馆。”桓恂答得极简,三字截断了话头。
卢近侍喉头滚动,将未尽之言咽下。
这一刻,哪怕他再愚笨,再蠢,但他也是有家室的人,从他身边人反常的举动上,他多多少少都感受到了不对劲。
油伞下,他偷眼去瞧身边人的侧脸。
他记得分明,这位曾亲口说过,龙椅上那位,最锱铢必较。
他身为一个曾在怀远短暂住过的人,阿悔的死他虽也愤怒,但今夜前面走着的那位持刀闯殿,无疑是藐视皇权,已是僭越。
他们此刻出头,哪怕是为了给皇帝证明他心悦皇室公主,但这样做,难道不会让皇帝在相信他心意的同时,心怀芥蒂?
若真如先前所言只为利用,这样做算不上保险。
做戏也不必做到泓峥馆去,皇帝的眼线此时又没跟在他们身边。
演了也没人看见。
可他这时瞧见自家主子冷峻的双眼,那双眼睛里翻涌着看不清的情绪,他半句多馀的话都不敢问,只能快步跟上。
大雨滂沱如注。
桓恂因走得太快,身上的朝服一大半被淋得透湿。
他身後的卢近侍,几次打伞都没打上,他目光始终胶着在前方那抹纤瘦的背影上。
他跟着走到宫门外,看着她踩着侍卫搭的木凳,跟着擡着阿悔的担架上了运尸的马车。
待她一走,他无半点耽搁,翻身上马,紧跟了上去。
*
马车颠簸了不知多久,终于停在泓峥馆朱漆大门外。
雨水顺着门楣上的铜兽首滴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馆里的人因宋蔼派人回来禀报,早得了消息。
十几个身着素色衣裳的婢女和宦官静默地候在门外。
等马车停稳,几个白直卫噤声上前。
为首的侍卫擡手示意,从车厢里擡出用白布盖着的躯体。
羽涅最後一个下车,跟在後面。
她发间的珠钗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在雨中发出细微的脆响。
她只顾望着前面担架,甚至不知脚下有门槛,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宋蔼跟翠微忙扶住她:“小心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