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我,你身体不好,我还跟你说这麽多话。”
“无妨,不过是陈旧性膈肌。”他声音低哑,带着咳血後的馀颤:“旧伤而已,此处被鞭刑的力道震得牵扯到才会呕血,不是新损。眼下,还没到要命的时候。”他语气轻松。
他比任何人清楚自己身体里那些陈旧隐患的位置和发作原因。
陈旧性膈肌这种黏膜撕裂伤,通常不会如肝脾破裂那样造成致命性大出血,出血大多能自行缓慢停止。
待咳嗽停止,他语气轻描淡写:“他们太大惊小怪,还喊你来。”
羽涅走到桌前,提壶倒了杯水给他。
他浅啜一口,不待她多问,他转而问起琅羲的事来。
她回他说,琅羲已找到,又将琅羲要做人证的事与他说了一遍。
听完的桓恂并未反对,只是道:“此事危险,我会让卢近侍以後跟着你们,防止有其他事。”
她点点头:“具体弹劾事宜,等我回去会与小师姐细细商量後,再与你说,但我想最迟後天行事。”
桓恂没有反对:“南殷蠢蠢欲动,我们是得加快动作。”
她问:“那严都督的事,是彻底解决了?”
“嗯,那几家已得到了想要的,不多时,他们的人马,就会出发去北疆。”
听此,羽涅道:“去取验泥土的事,你这边有合适的人麽?”
她不能离开建安,身边能用的人也寥寥无几,取泥土来的事事关重大,得选一个可靠的人完成此事。
桓恂明了她的意思:“此事你无须担心,那日你提出此建议後,我已交人去办,快马加鞭,日夜不休,东西很快就能送回建安。”
“此外……”他说:“我在西北当值时,那金城郡太守是个清官,他不属于李氏族人,权势上这些年几近被架空。他一个太守,想必有很多文书要从他手里过,定然也听到了不少风声,我派密探暗地去接触他,兴许可以获得一些有用的东西。”
羽涅颔了颔首:“我们这一动,李幸党羽必然紧盯一切风吹草动,接触太守更是险中求险。您派去的人,务必万分小心。”
他对她的关心颇为受用:“不用担心,金城郡一带如今流民四起,那一块儿来来往往的商人也不少,他们要扮作行脚做买卖的,或者逃犯的灾民都可。况且我的人,都精于潜行与僞装,他们知道如何避开耳目,如何取信于人。”
“如此便好,那我们就可以一边等金城郡的消息,一边在皇都与李幸周旋。”
事情说得差不多,她朝他道:“说了这麽多话,你要不还是赶紧休息,李幸的事,待小师姐弹劾于他,後面有事,我再跟你细说。”
闻言,他没有坚持,点了点头:“你近几日劳累,不用在此守着我了,回去休息吧。”
她仍是不放心:“你的伤,真的没事?”
他道:“嗯,旧伤而已。”
他笑了笑:“放心,我没那麽容易死。”
在他再三保证下,她这才回:“我先扶你躺下,那我等吴婶给你熬药过来,屋子里有人了我再走。”
她要扶他躺下,这一点,他未有拒绝。
在她手扶上他精壮的手臂时,掌心下的肌肉不自觉紧绷起来。
他侧眸去看她。
她以为是疼痛使得他身体绷紧,遂问:“是不是伤口太疼?”
桓恂一怔,望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
待他躺好,他趴着朝她说:“你小师姐心情不佳,你多回去陪陪她,门外有守卫在,有事,我叫他们一声即可。”
他说着,张口唤来门口其中一个守卫,又对着她言道:“我让人送你回去休息,好好养精蓄锐,才能做好其他事。”
她望见他背上渗出血的绷带,手指蜷缩了下。
最终,她没再坚持,轻声叮咛:“那你注意伤口,记得让下人按时换药,别沾了水。”
他似是极轻地笑了声:“行,他们会小心的。”
这简单的回应,却让羽涅觉得脸颊有些微热。
她匆匆又道:“那我……先回去了。”
“好。”他顿了顿,末了,再补上一句:“夜黑风高,回去的路上当心。”
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关怀,在此刻静谧的夜里,无端生出暧昧的意味。
她“嗯”了一声,不再停留,望了他一眼後,见他已闭上了眼睛後才转身离去。
门外,羽涅并未立刻走远。
她站在廊下,望着院中清冷的月色,擡手按了按自己莫名有些发烫的心口,他最後那句低沉的嘱咐,在她耳畔回响着。
而室内,直停下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已然睡去”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目光清明望向窗外,唇角微扬,这才复又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