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她将凉些的粥递到他唇边:“快些吃吧,不然等粥彻底凉透,喝了伤胃,仔细我不管你。”
话里带着几分假意的“威胁”,她指尖托着碗底,语气里那点嗔怪早没了踪影。
桓恂笑得惑人,他看着她的眼睛,随即喝下了她喂过来的粥。
用完早膳,门口守着的婢女将桌子上剩下的饭撤走。
羽涅将自己准备炼制火药的事告诉给了他。
她道:“我原就打算去陇西采买硝石配制火药。如今,总算能重操旧业。”
他听了这话,脸上并无多少欣喜:“为何不等李幸的事彻底了结,再着手此事?眼下看来,它未必急在这一时半刻。”
她微微笑了一笑:“时机不等人,配制火药工序繁复,须得提早准备。”
根据书中记载,离天下大乱已然不远,火药能不能制成成败尚未定,她必须争分夺秒。
他没有再劝,只开口:“若你缺硝石,我能帮上忙。”
见她擡眼,目光里带着几分讶异望向自己。
他解释:“宫里每年都会从陇西征调大批硝石,专供方士们炼丹用。那些人手里囤积了不少,你要多少,尽管说。别的事我或许未必能办到,但寻硝石这点小事,还能替你办妥。”
她闻言微微一怔,随即了然。
“你倒是…”她尾音拖得有些长:“手眼通天。”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方士们贪得无厌,库房里堆压的陈年硝石,只怕比太医院的药材还多。”他言语间透着些许讥诮,以及笃定。
“既然这样……”她擡手在空中一划,比了个手势,身子微微前倾:“我想,先要三担如何?”
她骤然靠近时,他眼底微动,似有光华闪过,专注地看着她。眼神犹如猎手盯上了猎物,和他平日模样判若两人。
“好。”他应得干脆:“明日,我让人送到泓峥馆中。”
她明亮的眼睛弯了弯:“那就多谢你了,子竞。”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他。
他停滞几秒,旋即轻笑起来,金相玉质的眉眼优越而好看,应了声“嗯”。
*
东观阁内。
坐在御座上的赵云甫,将那份奏疏翻了又翻,随即交给堂下的杨度看。
他侵略性的目光,不时扫过垂眸跪着的琅羲。
“沈道长,这份奏疏,朕已阅过。”他平时说话时的威严,在此时减少了几分:“三州百姓之苦,匪患之烈,朕心如明镜。你且放心,此事,朕向你保证,绝不会置之不理,定会一管到底,会给道长,也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言罢,他神色稍霁,视线落在琅羲的脸上,那眼神是在打量,也是在审视。
“道长身居方外,却心系红尘百姓,不惜跋涉千里,为朕丶为朝廷带来这紧要奏报。这份济世之心,这份胆识,实属难得,朕心佩服。”
琅羲清冷平和,恭谨回:“陛下过誉。贫道虽修方外之道,但见百姓受难,如自身受难。如果能以此微末之劳,上达天听,助陛下解百姓之苦,于贫道而言,已是莫大的功德,实在当不起陛下如此赞誉。”
赵云甫微微颔首,对琅羲的谦逊似乎颇为受用。
“道长过谦,慈心济世,亦需有胆有识方能践行。罢了,今日便到此为止。道长一路劳顿,且先回去好生歇息。若後续查证有所疑问,朕自会再命人请道长前来叙话。”
琅羲微微擡眸,随後再次俯身叩首:“贫道谢陛下体恤,谨遵旨意,此番告退。”
说罢,她起身後退几步,如同进来时一般,步履沉稳地转身离开。
赵云甫的目光,自她起身时便未曾移开,一路追随着她倩丽的背影,看着它一步步走出殿门,渐渐消失在门外,直至再也看不见。
他指腹摩挲着御座扶手,殿内的寂静被拉得很长。
他脑海里再次想起故人的脸,那张清丽脱俗的,不屈的脸。
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