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被这一句话拽回现实,顾相执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面对的是谁。
他僵硬地扭过头,握紧了双手,浑身紧绷像是冷硬的铁。
他死死压制着某种即将冲口而出的言语,将一切重新封回冷硬俊美的面容之下,垂下了头:
“臣,领旨。”
旋即,赵云甫挥退了他:“继续监视南殷的动向,退下罢。”
顾相执语调淡极了,回道:“是。”
在他要离去时,赵云甫又叫住他:“继续让人追查童谣的事,直到查出来为止。”
他与她短暂相视着,羽涅面上维持着镇定。
这段时间,赵云甫一直在让人查歌谣的事,但一直无所获,这事最後就落到了顾相执身上。
闻言,顾相执再次应下:“是,微臣告退。”
说罢,他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而迈步离开。
待他一走,赵云甫这才看向羽涅。
婚期突然提前,她不知赵云甫这麽做的真实原因,但直到听到南殷马上北伐的事,她直觉这两者之间肯定有关关系。
她问:“皇兄,为何将婚期倏然提前?”
赵云甫凝视她片刻,继续向前走去。
她随即跟上。
他语气平淡:“南殷北伐在即,朝廷正值用人之秋。桓恂身为将才,不日便要为国出征。”
羽涅心下一沉,心想,婚期提前果然与此有关。
没等她细想,赵云甫接下来的话,便像一把冰冷的匕首亮出他的真实意图。
“你既嫁与他,便是桓家人。在他出征之前,首要之事,便是要为桓家开枝散叶,稳住他的後方,亦是尽你身为皇室公主之责。”
他略顿一步,侧首看向她:“他是严岳的义子,自身又军功卓着,如今他是你的驸马,你的夫君。有了血脉羁绊,他日桓恂即便权柄再重,与皇家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诞下的子嗣,身上流着赵氏的血,是将来维系君臣关系最牢固的纽带。让他心中有牵绊,行事有顾忌,这比你皇兄我赏他千金,赐他万邑都更管用。”
“况且……”他收起了明晃晃的算计,给他的话披上一层虚僞的亲情之皮:“他心悦于你,皇妹不是也很喜欢他,这样做,对你也好。容貌会随着时间消失,但你跟他要是有了骨肉,你身为他的正妻,他会对你的情意更重。”
话音落下,羽涅胃里一阵翻搅。
赵云甫这番将情意丶子嗣丶血脉统统明码标价的行为,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上的恶心。
她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厌恶跟冷意。
“皇兄思虑周全。”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平稳温顺:“臣妹……明白了。”
听她这样回答,赵云甫非常满意。
不多时,跟在他身後的冯常侍提醒他:“陛下,该服用丹药了。”
近来,赵云甫之前倚重的术士,提议他每日都要服用朱红色丹丸。
术士言之凿凿告诉他,因他为真龙之躯,需固本培元,暂禁房帏之私,方能使丹力通达,确保圣体康泰,乃至窥得长生之门。为此他连後宫的牌子悉数搁置,琅羲因此也得以解除危险。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整个人的心思已从眼前的事,飘向了虚无缥缈的长生之道。
他没再看羽涅,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
接着他便在冯常侍跟随下,转身朝静室方向走去。
望着眼前的背影在渐渐远去,羽涅起身,心中不寒而栗。
她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将赵云甫交给她的事,坦白于桓恂。
之前她一直纠结,这件事耽误得越久,会影响她跟桓恂之间的信任。
但那日他在她面前说的话,让她此时已经有了坦白的勇气。
这麽想着,她正欲转身出宫,一道熟悉的嗓音却自身後响起,止住了她的脚步:“公主……”
蓦然,她回身,只见本应离去的顾相执,从一侧的嶙峋假山後缓步走出。
假山形成的阴影将他大半个身形笼罩,唯有半边脸映着天光,平素冷峻的线条此刻显得格外寂寥。
他唇角似乎想勾起点惯常的弧度,终究却只牵起抹苦笑,落寞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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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原本计划五十万写完,现在感觉要写六十万,所以还有不到十万字完结。[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