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不敢懈怠可是我脸上脂粉没抹匀?……
衆人回到泓峥馆时,天色已近黄昏,恰好赶上晚膳时分。
羽涅以“请道士前来探讨道家学说”为由,从容将崔妙常与刘婶安置了下来。
表面上,她自幼长在佛门,为国之安宁诵经祈福,如今对道家义理生出兴趣,在外人眼中,不过是修行之人心向大道,博采衆长的自然之举。
她寻访世外高人,也合她过往的修为,旁人只会以为她欲贯通三教,没人会疑心这清净的求道之心下,藏着另一番安排。
晚膳过後,泓峥馆内渐渐静了下来。
让宋蔼安排好她们的住处後,羽涅引着崔妙常回到自己寝殿,将这一路风波细细道来。
她将自己离开灵宝观开始,原本只为赴陇西采买硝石,途中却遭遇变故,被人强行带入宫中,成了不愿远嫁的公主的替身。
後遇到实为太子少傅兼任中书侍郎的桓恂,而後两人巧妙化解和亲危机一事,全与崔妙常讲述一遍。
但她提起桓恂时,略去了系在她与他之间的婚约。
窗外月色亮的宛如白昼,接着,她又将话锋转向朝堂,士族倾颓,寒门渐起,旧日的规则已被打破,新的秩序来临一事,跟崔妙常叙述完。
静默听着的崔妙常,直到羽涅话音落下,她双眉一凝,眼中锐光乍现:“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前来皇都途中,见不少官府人马往定州方向飞奔而去,原来是朝野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说着自己这一路见闻:“先前三州匪患如燎原之火,官府应对无力,民生凋敝至此,我眼见这王朝积重难返,早已觉得气数将尽,再无回天之力。”
“而今这潭死水之下,我竟觉得还有一线复生的微光。”她提前她刚才说的朝廷的举动:“还土地给民,这是数百年都未见过的事。”
羽涅这时候哪儿敢说,此事跟她脱不了关系。
她只是附和:“士族为虎作伥多年,天下早已怨声载道。他们固守权柄,清谈误国,蛀空的不只是国库,更是民心根基,他们表面侵占土地,实际是侵占生民活路。他们的溃散,是因果循环。‘土改’之策,势在必行。”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天下,名义上是皇帝的天下,实则是百姓的天下。民心所向,谁才是君,民心所背,纵有龙椅亦难坐稳。”
“纵观前朝,乃至更古的朝代,哪一个背弃民心,将百姓视若猪狗,榨取无度的王朝,不衰败,不覆亡。”她徐徐道:“唯有让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老者有所养,少者有所学……这天下,才算有了安稳的根基。”
面对着自己的弟子,烛光勾勒出那张犹带稚气,眼神却变得沉重许多的侧脸。
崔妙常隐隐意识到,她不再是那个,当初在怀远只会捣鼓一些稀奇古怪东西的小丫头,言谈间竟已能剖析朝局,洞见兴亡。
这样的改变,崔妙常既觉得欣慰,又心疼不已,不过半年不到,她能有如此变化,可见在建安,见识了多少淋漓的鲜血与不公。
羽涅的改变对她这个师叔而言,不是水到渠成的成长,更像是历经绝望後的重生。
除此之外,崔妙常比任何人都清楚,阿悔的死,给眼前人带来了多大的悲痛。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视彼此为亲人。阿悔的死,无疑将她她心中最後一点天真的火苗封冻,被迫成长。
说完刚才那些话,羽涅忽觉一道目光久久落在自己脸上。
察觉到崔妙常一直看着自己,她心头一紧,生怕被师叔瞧出更多,瞧出那些她尚未言说的谋划,瞧出她隐瞒琅羲真正的去向。
想到此处,她借着整理袖口的动作掩去慌乱。
她望了望屋外的深夜,意识到时候不早。
转而朝着崔妙常言道:“师叔,时候不早,您一路车马劳顿,不如先歇下。剩下的话,我们明日再叙也不迟。”
闻言,崔妙常并未推辞。
她站起身,目光在羽涅脸上停留片刻。
“你如今,真是长大了。”她语气带着未曾有过的叹息,说道:“师叔只望你记得,凡事,不必独力硬扛。”
“师叔……”她眼圈倏地泛红。
崔妙常摆了摆手:“休息罢。”
见她要跟着起身相送,她擡手止住了她的动作:“不必送了,几步路而已,你且留步。”
虽然她这麽说,羽涅还是跟了上去。
最後才依言停在廊下,目送着馆内的奴婢,引着崔妙常远去。
望着她略显清瘦的背影沿着长廊渐行渐远,最终融入回廊尽头的夜色里。
直到那身影彻底看不见,她才收回目光,思绪万千。
*
翌日,羽涅醒来时,翠微向她禀报说崔妙常一早便留了话,要独自出门转转。
在怀远时,崔妙常就有早起出门的习惯,她对此未加多想。
梳洗完毕,她与刘婶一同用了早膳。
见刘婶气色虽好转,眼底仍带着几分病後的倦意,她心下不免记挂。思忖片刻,她便吩咐宋蔼去请太医过来为刘婶仔细诊察一番,免得烙下病根。
讲这些安排妥当,羽涅就动身前往了机衡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