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所谓蜉蝣撼树人会怕,再正常不过。……
长亭关惨剧一事传回建安,激起朝堂轩然大波。
当一部分同僚双目赤红,力主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时,杨度与聂于梓等老成持重之臣,在巨大的悲恸下,反对即刻进行同等报复。
在杨度这样已成朝堂上的肱股之臣看来,两国兵力悬殊时,强行复仇,无异于将更多将士和百姓送入死地。他们为民做官,不能让更多妻子失去丈夫,更多母亲失去儿子,更多孩子失去父亲。
纵使北邺人人皆欲食南殷之肉,饮南殷的血,他们身居庙堂的要是亦随之癫狂,则是一种不负责,置黎民百姓于不顾的表现。
与其他秉持不同政见的臣子争论时,杨度更是认为,如果他们亦行屠戮之事,这与南殷禽兽无异。
今日以暴行报复暴行,他日子孙便视暴行为常态,仁义之邦将永堕地狱。
“不可滥杀”为人性底线。
在他跟聂于梓以及大部分朝臣看来,要是为了报复失去人性,这比失败更为可怕。
杨度的立场,甚至连跟他们政见经常不同的陈伯夏,还有两三个原士族末流的大臣,这次都跟他们站在一边。
认为待他日兵精粮足,可堂堂正正讨还公道,绝不可学习南殷。
一番你来我往的理论之下,杨度丶聂于梓等人终是占了上风。
龙椅上的赵云甫,因服用丹药而空虚的身体,看起来萎靡不振,同意了杨度提议不同态复仇的说法,没有向远在江淮战场上的桓恂下达命令。
实际上,哪怕他传出这样的命令,桓恂也不会去做。
眼下的江淮战场打得如火如荼。
通过长亭关一战,探出北邺兵力空虚的萧道遵,没有给北邺喘息的机会,紧接着集中兵力大肆进攻。
过程中萧道遵将进攻路径稍作调整,将麾下分为三路推进。
才胜利归来的葛飞尽领左路大将军,从前辟口渡江直取耿县,意图沿淮水西进占据邑城,掐断北邺东南方向的粮道补给。
中路军作为南殷主力之一,由一亲王挂帅,集结三十万精锐从枫桥北上,直扑北邺横城门户谯郡。从这儿一旦突破便能长驱直入,剑指建安。
右路军则以二十万轻兵专攻南阳,试图依托连云山牵制北邺左路驻军,同时与部分中路铁骑欲暗中形成东西夹击之势。
南殷攻势汹汹,不到七天,在萧道遵的布局下拿下了好几座城池。
八十万对二十万,且双方首领势均力敌,这队北邺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萧道遵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对手,在屠城事件发生第二天,桓恂毫不犹豫披挂去了前线,他原要留下谢骋在後方照料,以辅助羽涅,听从她差遣。
却被羽涅态度强硬拒绝,直言她身边人够用,让谢骋去辅佐他。
无奈之下,桓恂只得依她来,留下了一个参事帮助她。
到了前线的桓恂,针对南殷三路大军的攻势,他先以左路一万骑兵攻上去,利用骑兵优势,袭扰其右前锋军队,避开对方人数优势,攻击过後,立马转换阵地,不恋战。
命关政所在的中路十万主力凭恃谯郡附近的地形优势守着,拒不与南殷精锐正面交锋。
後指挥谢骋在的右路,以两万轻骑跟五万轻兵从万仞关绕至连云山後,截断南殷右路守军与中军的联系,凭借丘陵地形阻挡南殷继续往前推进。
短短数日,南北两国兵马已在各条战线打成一团,其中南殷以绝对的人数优势,胜于北邺。
馀霞成绮,天际宛如被院子中的炉火烧得火红。
硫黄丶硝石的气味混着江淮一带独有的湿润气味弥漫开来。
坐在木栏杆上的羽涅看完信中内容,秀眉皱着合起信纸。
“娘子。”翠微跑了过来,在粗布围裙上擦了擦手:“怎麽样,镇镛城可是有捷报了?”
镇镛城南倚连云山峭壁,北临浮江,地处赤甲军左中两路中间位置,是为通往北邺腹地的重要通道。
对北邺而言,镇镛城就是好比玉璧,当年东魏十万大军屡攻玉璧不克,正是因为这座坚城卡住了通往关中的咽喉。
如今形势倒转,镇镛城若落到南殷手中,对方的右路大军就能以此为跳板,源源不断地向前推进。
桓恂他们只要守住这座城,这里就会从一个丝滑进攻中原的通道,变成困住南殷的重要关卡。
那时南殷再想要继续往前推进将会难上加难,他们右中两路大军也休想连接成一片。
在翠微的疑问下,羽涅将信收入袖中。
她否认过後,满目忧愁地起身:“桓恂在信里说,双方还在交战之中,胜负暂时难分。”
听罢,翠微担忧不已,怯生生问:“那南殷人那麽多,咱们能胜吗?”
闻言,羽涅转身,目光掠过翠微稚气未脱的脸庞,继而投向忙得不可开交的坊内。
经过夜以继日的赶工,好不容易建造好的雷药坊里,工匠们正埋头赶制火器,刨竹的沙沙声,捣木炭的闷响不时传来。
自长亭关被屠那天起,她便带着所有匠人日夜赶工,力为制造出足量的火器来。
敌我兵力悬殊如天堑,这些还不够精致的火器,是他们对抗南殷,阻止屠城惨案再次发生的重要希望,同时这也是让萧道遵为逝去的数万亡魂赎罪的机会。
瞬息,她从雷药坊中各个忙碌身影里收回视线,转向翠微:“我们一定能胜。”
她声音虽轻,但很坚定:“桓恂在战场上都坚信着,我们在後方又怎能先失了信心?”
翠微绞着衣角,声音愈发低了:“可是…可是奴婢听说,南殷有八十万人马,我们才二十万,这岂不是蜉蝣撼树?”
话一出口,她意识自己错了话,猛地捂住嘴,脸色煞白:“奴婢失言了,请娘子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