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你的身子……”
“反正它永远都是这样不是吗?”
濮阳恺哑然。
随知许不想多说,烦躁地摆摆手,“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不行,你需要喝药。”濮阳恺道,“这种时候你的身子才更重要,你的每一步谋划总要亲眼看着它实现才能放心吧?更何况,家主和老师还在等着你。”
“抱歉。”
濮阳恺摇头,“该道歉的怎麽会是你?我去把要给你温温。”
……
赢不了吗?
随知许皱眉,她做了这麽多,这些年间以金陵为起点布局至长安城外营扎寨,为什麽司马显总是会有惊无险地避开,仿佛上天都站着他这边。
“阿灵,江山已经改朝换代了。”
城外军营,朝阳身着盔甲立在随知许面前,明明她才刚出月子不久。
随知许看着桌上的棋局,不应该,却偏偏棋差一招。
“不会的,不会的。”她喃喃自语,这句话不知道是对她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阿灵,公主。”濮阳恺掀开营帐,神色匆忙,霎时间随知许有了不好的感觉。
“怎麽了?”
“老师他刚刚自刎殉国了,尸首被他们从城墙上推了下来。已经派人去接回来了,至于师母,没有下落。”濮阳恺语气哽咽,丛澜是他的授业恩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私心早就将丛澜当做父亲一般敬重。
随知许身子踉跄,阿耶?
营帐内可以听见符明光的怒吼声,“找不到就去找,什麽叫做没有下落?!愣在这里做什麽,还不赶紧去找!”
她的头好痛。
明明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随知许,你不是自称天纵奇才,算无遗策,可你现在走的每一步都不对。
谢仙谢毓阵死军前,阿耶过世,阿娘下落不明,还有无数的百姓将士。
“阿灵,你冷静一下。”
随知许擡头看向他,“你也会死吗?”
濮阳恺愣了一下,搀扶住她的身子,认真道,“我不会。”
丛澜自刎军前,全了气节。军中将士站在两侧神情严肃,外头将士用台架将丛澜的尸首运回来。
随知许在一声声“丞相一路走好!”中走进他,她跪下身子一点点掀开白布,往日风情万种的脸苍白无力,白净的脸颊上还有尚未干涸的血迹。
待她看见丛澜脖颈处由深至浅的伤口时,滚烫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阿耶……”
丛澜虽然喜欢下厨做饭,但毕竟不是习武之人。
“没轻没重,阿娘会讨厌你的。”
雪晶在随知许的额头留下冰凉的触感,冰雪化水连同泪水一同流下。
随知许将头埋在丛澜的身上,嘶喊声如雁长鸣,“阿耶!”
钟鼓哀鸣,白幡翻飞。天地之大,雪是否落在任何地方,随知许不知道,或许长安大雪,而远处的荆州天朗气清。
可眼前的景与人,随着一声声“丞相走好”永远烙刻在她心上,挥之不去。
圣上拖着疲惫的身子站在营地中央,满脸惆怅,“丞相竟然就这麽先朕一步去了。”
他脑海中是否怀念起过往中中,想起年少君臣心心相惜,想起多年共事之情,随知许不知道,她只知道从今之後她没有阿耶了。
“阿灵慢点跑……”
“你长大了不要总是缠着你阿娘……”
“我家的孩子纵使再放肆也有我在後面撑腰,我一日不死,便用不着你担心。”
“你此去荆州,一路小心。”
……
为天下苍生请命,为国而死,名垂青史。
他做到了。
随知许心脏一阵又一阵的刺痛,满天的白幡与飞舞的白雪融为一体,她的手落在丛澜冰冷的胸膛上,寒风与飞雪冻得她没有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