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瑢,你动心了,这不是一件好事。她活不了多久了,你还是趁早断了念想吧。”
“少废话,我问你有没有办法?”
“我要是有办法,我能不跟你说吗?”
范令璋最後守在随知许身边,他需要承认他确实动心了,他爱上了一位必死的人。
无论他做什麽都没用。
仲夏五月中旬,岭南今年的茉莉开的极盛,范令璋专门要了几盆新鲜的花,挑了一盆他眼中最完美的茉莉。
茉莉,莫离。
即使范令璋知道如今的随知许大概不会分出心思,那便将它寄予对她的生命吧。
临走前范令璋对着镜子望了一圈,眉头紧皱,“好像还是刚才那件好看。”
阿福:“我的郎君啊,你已经换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衣服了。就您这磨蹭劲,天黑都见不着随娘子。”
“你懂什麽?”范令璋接过他手里的衣服,“娘子生病,再看些阴沉沉的物件,心情岂不是更不好?”
“得得得,不过属下要提醒你一下,再过半个时辰就要晌午了。您觉得符大人会留您一顿饭吗?”
范令璋:“……”他觉得不会,若不是他找了药王谷的人,符明光都不可能让他接近符府。
“那便这件樱红色的,把我翠色的玉佩拿过来。”
范令璋穿戴整齐,捧着洁白鲜艳的茉莉上门拜访。
“随娘子今日如何?”
符家的侍女摇摇头,又点点头,“娘子清晨将药打翻了一回,不过奴婢又熬了一碗後娘子还是喝了。不多久娘子便睡下了。”
范令璋微微点头,想来接近中午,随知许这个时候大概也醒了,他来的正是时候!
侍女敲了敲门,“娘子?娘子?”
“难不成娘子还没醒?”侍女推开门却见随知许一条白绫挂在空中。
“啊——”
范令璋立即转身,手中的花盆应声而碎,花枝乱颤掉落在泥土里。他哪里顾得上花,踏过花盆匆忙跑上去。
洁白的茉莉花沾染上泥土,娇嫩的新叶被碾压出汁液。
范令璋上前抱她下来,冲侍女喊道,“愣着干什麽?还不快叫太医!”
他一步步将手指放在随知许的鼻间,没有,没有呼吸。
“阿灵!”
太医一波接着一波来,面色沉重地摇头。
她还是死了。
书桌上有她的遗书,一字一句范令璋方才知晓她幼时古灵精怪,恃才傲物,喜欢吞花卧酒,专挑亲近的人折磨。
很难想象最後她会自缢。
“吾为戏玉绍所害,困苗疆层峦之间。体羸力竭,勉力奔逃,不得已胁人以求援,然终至国破家亡。”
“殚精竭虑设机关,救亲终是徒劳,步步为营谋反击,举兵始得归长安。然亲友凋零殆尽,一着棋差,唯馀仓皇遁走。终此一生,徒劳无功,如今不过茍活于世。”
“为友者,彼代吾赴死,吾竟不能存其尸骸;为家族少主,吾有负荆州百姓;为女者,吾未能报父母之仇;为臣者,君亡而吾茍活,错上加错矣。”
“夜阑梦回,亲友宛若在侧,旧日年少成名之景历历在目。今吾一无所有,不知生之意义何在。与其抱残躯茍活世间,不若早赴黄泉,或能行速些,尚可再见他们一面。大齐末年仲夏春五月二十有一日。”
手中的遗书随着范令璋手松,一张张跌落在地,她的一生随之结束。
阿耶曾经和他说死亡并不可怕,他自认混迹江湖看遍生老病死,却度不过情人关。
如何能忘?单单看她的遗书,淡薄的几张纸记载她简陋的生平,他都会动心。更何况是见过她呢?
同日,周长远过世,据说他出门被马撞飞了,长安之中不免唏嘘,他身为昔日皇亲国戚,盖因腿疾落得个好下场,却死了。
周长远与随知许同日下葬,不知为何,夏日时节下起了大雪。
满地白皑,初昭自刎殉情,为天地添上另一抹艳色,她此时才明白他的话,真可惜,她做不到。
苗疆小楼中,随知许从床上猛然惊醒,泪珠犹挂在脸边。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梦好真实,窒息而死的每一秒都历历在目,生前的一切更是如同一盏盏走马灯在脑海中旋转。
这是她的前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