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闲处光阴易过,一晃眼,董馥娇已在王母山待了半月。
如果说董馥娇回长安最想待的地方是哪,那必然不是王母山,而是大长公主府,可惜娘亲与兄长正巧前月回封地了,不然她怎麽也得见上几面。
这段时日,玄彻常来山上见阿娇,起初,玄彻还以为阿娇会不搭理他,没想到待他如常人一般,甚至不矜不伐,两人倒算得上相安无事。
然则,这并不好,以往阿娇有气,面上是冷的,心却是热的,不像现在,面热心冷。如果玄彻不是天子,阿娇压根不会屈尊降贵,与他虚与委蛇。
玄彻领其意,面上不表,心里却记挂着,昨夜没好生得睡。
情这一字,一撇一捺地磨人。
董馥娇已然不受此扰,这几年,她看开了许多,或者是说,从玄彻以外的事情上,寻到了许多乐趣。
譬如说,摘花煮茶,研制脂粉,又或是在幽谷里听着翠鸟低回婉转的银铃声,静心翻书。
这比坐在椒房殿等玄彻何时而归自在多了。
却说山寺里除了垂丝海棠,还种了几株紫薇树,夏日灼灼火俱燃,正是此花最盛最艳之时。
炎炎日正午,玄彻懒摇白羽扇,见阿娇不时朝那处看,便道,“娇娇觉得心喜,大可让德元剪下。”
董馥娇吹到风,却不愿在他跟前煮茶,因答道,“花如美人娇欲滴,怎忍轻易去攀折。”
“朕怎麽没看出来,娇娇变得如此柔情”,玄彻和煦一笑,“有道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董馥娇秀眉一挑,轻轻摇头,转身又回屋里提笔写话本去了。
玄彻起身倚在门梁处,闲谈道,“你离开长安,连话本都不写了,瞧瞧朕替你收了多少封催更的信?”
董馥娇端着在书案前,素手未曾停笔,却默默垂下鸦羽般的眼睫,暗自庆幸,好在没写,一写不就被玄彻发现了!她哪得几年的清净。
不过如今既然藏不住了,还是写罢!毕竟她看了成百上千本别人的书,早就手痒得不行。
“陛下,您这几年,没少看过话本吧?”
玄彻不可置否,却闭口不谈,董馥娇反倒起了兴致,“那陛下都看了些什麽?”
玄彻瞥一眼阿娇,见她不回头,妥协似地叹道,“《桃花渡》丶《月下春眠》丶《锦绣良缘》…”
这可着实让董馥娇的笔倏忽一顿,他口中所说,她都看过,俱是讲男女相恋之事。然则,董馥娇看是正中下怀,情理之中,在所难免,玄彻就不同了。
不为别的,玄彻这小子打小聪慧,三岁识千字,五岁断冤案,天资过人,加冠後更是一代天骄,帝星之相莫不是如此。
一想到玄彻板着张俊脸,手里捧着一本讲’娇娇女世子爷如何从她逃他追到相亲相爱’的话本子,她就止不住地拧眉,嘴角憋着笑。
玄彻见娇娇杏眼弯弯,娇柔与清丽并存,妩媚而出尘,实在是美到他的心坎里,倒也不在乎给她立笑柄,“娇娇向来爱看这些,朕自然也应略读一二,学学里面的男子讨美人欢心,不然怎麽能抱得美人归呢?”
当然,玄彻也不止于此。
阿娇的举动总能让他心生一计。
阿娇先前最爱调香,他就想到制香丸以追踪之术,阿娇喜好话本,他又联想到舆人之论的妙处,在大周布下许多写书人,并设书斋和茶馆,既能潜移默化地引导民间风气,又能悄无声息地体察民心民情。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阿娇是他的灵感之泉,他的栖息之木,他的无价之宝。
毕生所爱,绝不能拱手相让予任何人。
他该伴她左右,周而复始,岁岁年年,都是如此。
鹦鹉应景地叫,“弱水三千,只一瓢饮。”
董馥娇听不见玄彻心渊处的掷地有声,但听玄彻嘴里浪荡的情话,面颊不争气地悄然而红。
不,只是这破庙太闷了!
她在山林里呆惯了,换个地方倒也没觉着不适,只是待久了偶尔还得下山晃晃,不然也太无趣了些,故转变话锋,“陛下,何时放我下山?”
玄彻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娇娇若是想走,谁敢拦,朕可不舍得拘着你。”
阿娇冷笑道,“陛下说得轻巧,这满山上下的侍卫们,没得到您的首肯,哪里敢放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