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舌苔发苦,“是朕不好,朕千不该万不该瞒着你,不该让你背上不孕的罪名,不该眼睁睁看着你寻医问药,不该瞒了你这麽久都没想过要开口…”
董馥娇厌烦了听他的述罪和道歉,“你真该死。”
她记得,她得知那碗汤的第一瞬,真真切切地诅咒过他,今晚用膳就被毒死。
然而她下一刻就舍不得了,她恨玄彻的欺瞒,但她更恨自己多馀的留恋。
为什麽得知被骗多年,她还是爱着他,诅咒在几息间,那麽没骨气的撤销,甚至连想都不敢再想了。
董馥娇知道自己没法像个仇人一样恨他,也没法像从前那样爱他,茫然之下,她想起皇奶奶给她留下的遗诏,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不得不赞叹皇奶奶的高瞻远瞩,避免了她与玄彻在皇宫里爱恨难消空蹉跎。
玄彻苦着脸,像赎罪一样,“娇娇可以放心,这几年,朕过得一点也不好。”
玄彻没说假话,他真心实意地觉得,没有阿娇的那几年,跟行尸走肉没什麽区别。
白日里,他只能埋头于案牍间,不然便要独自面对茫茫如海的思念。夜里失眠,他整宿整宿想着她,渐渐变成比年少更深的执念。
如果说玄彻在掌权之初,权欲与抱负不可收拾地迸出,继而忽略过阿娇,脑中自以为是的念头接踵而至。
他以为自己服药是爱的牺牲,他以为只要他登上权利之巅,就会万事顺遂,他以为得到了阿娇的心,就永不会失去。
然而,阿娇毫不犹豫的抽身就是当头一棒,叫他就彻彻底底地尝到了傲慢的苦果。
然而,玄彻痛彻心扉的反省于董馥娇而言,就像晚来的微风,吹过了无痕,除了提醒她这件事真的存在,并没有任何用处。
“你过得不好?你没有我,没有董家和赵家在朝堂上对你构成威胁,除了孟家这一支外戚,还有谁都阻扰你独揽大权?你敢说没有那倒皇祖母的废後遗诏,你能这麽快将兵权收拢在自己手里,一年连杀几个诸侯都不引置喙吗?”
董馥娇说到这,杏眼都发冷,呵笑道,“陛下,恕我直言,你过得好极了。”
玄彻拧眉道,“这不是朕想要的,如果朕能选,朕宁愿让你待在朕身边,其他的事情,慢慢解决。”
“哼,你知道为什麽我一定要走吗?你知道为什麽连皇奶奶都劝我走吗?”
董馥娇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恶意,“因为我们害怕你,你比玄家的任何一位帝王都冷血,皇奶奶早就看出你眦睚必报的本性。你的确适合坐那把金銮椅,谁能比你更适合高处不胜寒呢?”
她口不择言起来,“皇奶奶压着虎符的时候,你早就盼着她西去罢?外戚架空你的皇权,你早就恨入骨,念着总有一天要斩草除根罢?事实上皇奶奶没料错,你看,权倾一时的孟家,不就被你诛杀了。”
“若不是我听从了皇奶奶的嘱咐,劝家人从朝中退下…”
董馥娇讽刺地笑了笑,“您这个高高在上的陛下,今日还不知肯不肯高擡贵手呢。”
玄彻被她训得险些挂不住脸,她口齿伶俐起来,简直恨不得言出成箭,一字一发,将他的脸面和良心扎成镂孔箅,羞愧感像蒸汽浮上来。
他艰难道,“娇娇,没有发生的事,你何必揣测?你是朕的妻,朕就是再无情,也不会对你的母家下手啊。”
“那是因为我的母家在朝堂上对你已无威胁,因为对你的忌惮,率先断臂退下,才得以安然无恙地避开了杀机。”
“孟家不是朕的外戚,是他们偷天换日,罪有应得。”
“我不同情孟家,但你不能否认,你的身世只是加速了孟家的败亡,就算孟钿果真是你舅舅,他挡了你的路,也是要死的。而我,还有阿渡,倘若有一天,挡了你的路,也是一样的下场…”
董馥娇被零零碎碎的记忆侵扰得头疼欲裂,想离开的念头前所未有地涌上心头。玄彻似有所感,抚着她的颈肉安慰,“他怎麽能和你比,娇娇,你是朕唯一心爱的女子,你回宫以来,朕除了捧着你还能做什麽?爱屋及乌,朕不也会对阿渡下手,相反,朕巴不得他有治世之才。”
得到的是疾声否定,“你觉得我会信吗?”
“从我得知你在喂我喝药之後,我跟你躺在一处,就脊背发凉,因为我觉得我在与一条毒蛇共眠,这种感觉,真叫人恶心。”
玄彻受伤的眼神暗暗划过,他怎麽也没想过,有朝一日,心爱的女人会骂他恶心。
“娇娇,别再同朕置气了,难道,分离的这几年还不够吗?”
想要顺遂美满,怎麽就这麽难呢?
董馥娇为此没有任何怜悯,“那是你活该,你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