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向镇上走去。
路过砖窑时,马得福看到弟弟和麦苗坐在土堆上,头靠着头数星星。
年轻的笑声飘过来,让他心头一暖。
“张主任,”马得福突然说,“要是永远凑不齐六十户,咱村就永远不通电了吗?”
张树成没有立即回答。
远处,一台柴油电机突突地响着,那是开区管委会唯一的电力来源。
“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良久,张树成才开口,“实在不行……我还有个办法。”
……
变电所门前的梧桐树下,马得福已经坐了三天。
第一天,他还能保持干部体面,时不时整理一下皱巴巴的中山装。
第二天,嘴唇开始干裂,他用搪瓷缸接雨水喝。
到了第三天,雨水停了,他的眼白爬满血丝,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红网。
“马干部,回去吧。”门卫老赵看不下去了,“陈所长真去县里开会了。”
马得福摇摇头,从兜里掏出半块干馍,机械地咀嚼着。
馍渣掉在地上,立刻被几只麻雀争抢一空。
第四天凌晨,变电所的铁门终于开了一条缝。
陈所长穿着睡衣走出来,踢了踢蜷缩在墙角的马得福:“进来吧。”
办公室里的挂钟指向三点二十分。
陈所长倒了杯热水推过去:“你小子属驴的?这么犟!”
马得福双手捧住杯子,温暖从指尖蔓延到心口。
他咧开干裂的嘴唇笑了笑:“陈叔,就差一户……”
“我知道!”陈所长烦躁地踱步,“可规矩就是规矩!今天给你破例,明天别的村也来闹,我这工作还干不干了?”
马得福从怀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纸:“这是五十九户村民的联名信,按了手印的。”
最下面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名字,有些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村民自己写的。
陈所长扫了一眼,突然顿住……
陈所长抹了把脸,抓起电话:“喂,老刘?是我……金滩村那个事,我签字!责任我担!”
挂掉电话,他红着眼睛瞪向马得福:“满意了?滚吧!”
马得福想道谢,却被陈所长推出门外。
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晨风带着戈壁滩特有的凛冽。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台阶上。
朦胧中,他听见陈所长气急败坏的喊声:“医务室!快!”
当马得福再次醒来时,现自己躺在村卫生所的木板床上。
窗外传来嘈杂的人声,间或夹杂着欢呼。
他想坐起来,却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按了回去。
“躺着!”马喊水黑着脸,“逞能逞够了?”
马得福这才注意到父亲眼下的青黑:“爹,你一直在这?”
“三天了。”马喊水倒了碗草药汤,“你昏睡这三天,陈所长带人来装了变压器。”
他顿了顿,“电通了。”
马得福猛地坐起身,不顾头晕目眩冲向窗口。
夕阳下的金滩村,电线杆像一排刚栽下的白杨,笔直地伸向远方。
几个电工正在调试变压器,村民们围在旁边,脸上洋溢着罕见的笑容。
“李大有家的电视能收三个台了。”马喊水站在儿子身后,语气复杂,“昨晚全村人都挤在他家看《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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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得福咧开嘴笑了,却牵动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