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鞭刑
耳畔少年们的嘲笑谩骂声越来越露骨,井飒只得咬紧牙关,手腕一抖,这支箭晃晃悠悠冲着箭靶而去。可还没挨着箭靶的边,便无力地插入地面,离箭靶尚有一尺多远的距离。
“脱靶了,哈哈哈……”少年们轰然大笑,笑得前仰後合,“这个醉蛆虫,还说是什麽陇西世家,箭术传家,我看是酒囊饭袋!”
“分明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井飒的脸色铁青,身体也和手腕一样在微微颤抖,少年们的话是难听,但却没有说错。这三个多月以来几乎泡在酒坛子里,自己的身体在酒精的麻痹下已经变得麻木与迟钝,莫说射箭,只怕举箸都有些吃力。这一切早有前兆,身体也提前发出预警,只是自己浑然不觉而已。但在今日,一切都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发作出来了,令自己手足无措,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嗨,醉蛆虫,这还射什麽干脆认输好了!”刨罕冲着他大喊道。
“唉,刨罕,不能这麽说。”达里腊故作姿态道,“起码得让人家射第二箭吧!不然,倒说咱们欺负他,不给他机会,到时他跟单于告上一状,够咱俩喝一壶的。”
“怕什麽?”刨罕满不在乎道,“你姐姐不是刚做了单于侧妃吗?单于不向着你,还向着这条又酸又臭的蛆虫?”
岂料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达里腊便满心烦躁。正待发作,却听见天上一阵鸟鸣声,擡头一看,正是一排鸿雁列队北归。达里腊一腔怒火有了发泄,擡手瞄准,弓弦一松,一支响箭带着哨音直冲着雁群而去。只听得一声哀鸣,一只大雁被射落,正落在了场地中央。
少年们欢声雷动:“屠格世子好箭法!”
井飒觉得有人在扯自己的胳膊,回头一看,正是借给自己弓的少年阿吉。此时手里拿了另外一把弓,竹制的要软一些:“你换这个射吧,这个只需两石的力气便可拉开。”
井飒本能地要拒绝,可一来对方好意,二来心里也有些侥幸心理,若是这第二箭能射中,起码能挽回些许颜面。于是,便默不作声地将弓换了。
“嘿,醉蛆虫,该你了!”达里腊以一种俯视的目光看着他,命令道。
井飒深吸一口气,食指与中指一扣,手中竹弓吱嗄作响,此番弓倒是拉开了,可是手……手依然在不听使唤地发抖。他想控制,可无论是手腕还是手指都在不停地抖动,且抖得越来越厉害,他的心都凉了。
“看哪,他的手又在抖!喂,你是在射箭还是在奏琴呢?快,又来雁群了。”
奏琴?他们是笑话他井飒连女人都不如吗?就这麽一愣神的功夫,食指一抖,那箭竟直直冲着少年们而去。
达里腊猝不及防,刚才还在擡头望天,马上这箭就冲着自己来了。眼见後退不及,忽然一支箭矢从侧方呼啸而来,两支箭在空中相撞,直直落到了地上。转头一望,阿吉刚刚放下那张五石弓。
达里腊气急败坏,也来不及感谢阿吉,直冲着井飒咆哮道:“你他娘的是要射死本世子啊?好哇,你们中原人就是这般阴险狡诈,眼看要输,便想干脆一箭射死我,对吗?”
虽然他屡屡为难,但刚才的确是自己失手,井飒也不避让:“一时手误,不是有意为之,还望世子见谅!”
“还不是有意的?我们这麽多人看得分明,你根本就是借射箭为名,发泄私愤。自己没本事,便耍阴谋诡计要活取人命,反正单于会护着你的,对不?”一旁的刨罕也火上浇油,刚才他站在达里腊旁边,从他的角度看来,那箭也是冲着他去的。
“什麽也不必说了。”达里腊一擡手,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看起来他在质子团十分有,衆人马上安静下来,只听他继续说道,“你是中原人,可以不讲信义武德,咱们草原人可个个都是响当当的汉子,说出的话一口一个钉子。这次比试是你输了,两场皆输,你认也不认?”
“我认,愿赌服输!”井飒不假思索答道。
“好!拿绳子来。”达里腊一声令下,早有人拿绳索一拥而上,一面绑缚他的手脚,一面将他往武场中央的旗杆推去。这些人动作很快,井飒不及反应,便被五花大梆在旗杆上。
“你们要干什麽?”井飒奋力挣扎着,“我输了受你十鞭而已,凭什麽要绑着我?”
“别叫,这也是为了你好哇!”达里腊手里挥弄着长长的马鞭,奸笑着,“若不绑着,这马鞭一下,你乱动乱弹的,万一鞭子全抽到了你脸上,给你毁了容。你以後还怎麽讨单于的欢心?”
“你胡说什麽?”井飒怒目圆睁,“我不是你们单于的男宠,我与他早已割席断义,再无半点情义!”
“是吗?”达里腊手一擡,第一鞭抽下,井飒只觉得左脸颊到胸前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忍不住轻声呻吟了一声。
“这还第一鞭呢,就忍不住了,还有九鞭子,看招!”达里腊再次擡手,却被一只强壮的手按住,一擡头,“阿吉,你干什麽?”
“得饶人处且饶人,井公子是单于亲往狼居胥请回来的客人,你是单于小舅子,总要顾忌到单于的脸面才是。”阿吉好声好气劝道。
“阿吉,”达里腊打上了手,就如战场上杀红了眼,哪里肯住手?指着阿吉骂道:“莫非你也看上这小白脸了?自打进了这武场,你便处处护着他,你以为我们都是瞎子?”
“你说什麽?有胆子再说一遍?你姐姐在单于跟前不得宠,便找别人出气麽?”阿吉少年气盛,被达里腊这一番抢白怼得满脸通红,当即要挥拳,却被刨罕当中拦开。
“你狂什麽?”达里腊被一衆少年围于当中,不能上前教训阿吉,只能打嘴仗,“你仗着自己是左谷蠡王之孙,不把我放在眼里。告诉你,若无我屠格部的精锐骑兵,你家哪个单于能坐稳王庭?”
阿吉见无人助己,知道自己再呆下去讨不了好,遂跺脚道:“好,你们等着!”便往武场外冲去。
“世子不好,他一定是找单于去了。”刨罕叫道。
“单于来了又如何?”达里腊又是一鞭,正抽在井飒右脸颊上,疼得他快晕厥过去。
左一鞭又一鞭,达里腊仿佛要借抽打井飒来发泄自己所有的不如意,使尽了浑身的气力,没头没脑地冲着井飒打去。
“八,九,十。到了!”负责数数的刨罕喊道。可达里腊浑然无觉,继续一鞭一鞭地抽着,直到被刨罕抓住手腕,“世子,阿吉那小子去喊人了,你现在已经打超了数,不能再打了。”
达里腊眼珠子一转,扔下马鞭:“牵匹马来,把他绑在马屁股後头,爷要骑马。”
“这……”刨罕有些犹疑,“世子,不是说他在马场上跌落,已经算拖过了吗?”
“那是他自己跌落的,如何能算?”达里腊有些不耐烦,“快些,别耽误爷的功夫!”
一行人七手八脚地将井飒从旗杆上解下来,正准备将他双手绑缚,绳索的另一端固定在马鞍上打结,却听见一声大喝:“你们要做什麽?”
一道紫影闪过,衆人只觉头顶的阳光阴蔽了一大块,擡头一看,正是狐鹿姑。一双清澈的紫眸内跃动着愤怒的火焰,带着王者的威势居高临下,少年不觉股栗,纷纷跪下:“恭请大单于安!”
“这是怎麽回事?”狐鹿姑扫视着地上衆人,目光从鞭痕累累的井飒身上强行挪开,落到达里腊身上,“屠格世子,是你挑的头?”
“单于,是井飒与我比试马术与射箭,两场皆输于我。约定好了,谁输了就受赢家十马鞭,还要拉在马後拖行。他这是愿赌服输,没什麽可怨的。”达里腊心里有些打鼓,但嘴上却分毫不让。
“既如此,为何要把他绑起来受鞭?”狐鹿姑厉声喝道。
此时井飒已被放下,单于如何知道?衆人齐齐向武场入口望去,阿吉正站在那里,见衆人望着他,便坦然承认:“是我告诉单于的。”
此事可大可小,但毕竟是私人间的比试赌约,草原部族尤其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之间若有争议,常常用比武的方式来一决高下。输了的要接受惩罚,闹出性命的亦有之,虽然贵为单于,也不好强势干预此事。何况……他望了眼井飒,他只是盘坐于地上,望都不朝他望一眼。
“行了,”狐鹿姑轻叹一口气,“你鞭子也打过了,至于拖行,早晨在草场上多人听你说过,井飒跌落马下,被拖曵百米已抵了这一惩罚。话已出口,怎能出而反尔?你们都走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达里腊再不甘心也得见好就收。衆人诺了一声便应声而退,路过武场出入口时个个对阿吉怒目而视,而後者根本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