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视线落在怒头上的李家主眼里,便越发觉得这人神色莫测,颇有几分猜不透。
“况且,这笔生意对我来说成不成事小,我又没损失。”
“但是,对于李家主来说,这可是岔路口的选择。”
“顺,则一跃重回巅峰走出新路子。圣治莫难于济众,而阴功莫大于通津②,赢得官家好感,民心口碑世代积福。”
“逆,囿于帮规旧俗,继续被其他两家吞噬,百年家业不稳。”
李润竹一听,火气就没了,反而目光聚焦着白微澜的神情,脸上露出思索之意。
河运帮派讲究论资排辈,他一个晚辈上任本就顶着巨大压力。他对三家约定抵制官府修路的事情也不赞同,但是他内部不稳,又何谈凌驾约定之上。
更何况,河帮讲究信义,要是他违背行规,将会面临行业的合力打压。
他虽心有力而气不足,只稳定内部就耗费心神,别说外部无关的事情了。
但此时这人说,这不是无关紧要的;这恰恰是他困境中的突破口,一跃而起的机缘。
李润竹想着想着,突然想起前几天被一个算命先生拦住,说他所思所虑会有贵人出现指点迷津。
李润竹自是不信,但是无妨拿这噱头给自己造势。那些老古董最是忌讳这些,倒是能安分几日。
他再次抬眼看白微澜,或许眼前人真就是贵人。
至于算命先生和他有没有关系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判断此人说的,确实一针见血,醍醐灌顶。
李润竹神色一下子缓和下来,起身给白微澜添茶,“多谢指点。”
“但是,”他话头一转,脸上带着点苦闷,有些自嘲一笑道,“想必你也知道河帮百年基业三家盘根交错,牵一发而动全身,曾经我祖上也不是没有想要单干一家独大的,结果无一例外都失败告终。”
都说人穷气短,但是李润竹这话确实有自己的担忧。
经验丰富才干出众的先辈的未尽之事,他一个刚刚上任的新家主如何完成?
白微澜道,“这话不对,以目前河帮的情况,换个左右逢源世故老成的人来做顾虑颇多自是陷入其中,只有大勇大智,年轻锋锐的李家主才有大刀阔斧搞革新的能力。”
白微澜那双黑眸坚定如炬,看得李润竹浑身血液沸腾,案桌上的茶水咕嘟咕嘟冒热气,熏得李润竹脸色泛红。他垂眸看着茶杯,半晌没动。
“好!成败在此一举,反正局势也没有退路。”
“只是,现在河帮都放假了,一时间也凑不起足数的舵手船员,怕是赶不上这个生意了。”
李润竹提起来的气势又来一个转折,颇显得优柔寡断。白微澜揉了揉额头,嘴角动了又动忍不住开口骂人,但记起宴绯雪的话,才强作微笑道,“李家主,你李家没有,其他两家没有吗?”
“挖墙角啊?我们这一帮人最讲究信义,不轻易挖人。”
白微澜实在没忍住,他拧眉道,“他们抢你生意就可以?人家还谋划你家产。”
李润竹被训斥也不爽,但眉头还是忍了忍,腮帮子好像都圆了几分。
“谁叫你亲自找人了,有钱不赚是傻子,你开高价招人,有的是人来。”
“可是,高价招来了人,这单生意做完了,后面如何做?而且新人工钱高于老人,这会寒了老人的心,不利于帮派稳定团结。”
白微澜看了他片刻,慢慢喝了一口茶压下心里的暴躁。
和不聪明的人打交道就是烦人,不像宴绯雪,他说什么都能接住。
“这答疑解惑,可是另一份价格。”
李润竹干脆道,“可以,请白兄指点。”
白微澜被他这求知若渴的样子搞的没火气了,“算了,日行一善。”
赚笨蛋的小钱多没意思。
他要的,是这单分红的大头。
“遥山村附近的采石场,大河面宽吃水深,但是靠近采石场河段曲折水急,非老舵手难掌控。”
“你开出高价招人,相应要求也要是经验丰富的老舵手。”
“你开出的工钱可能高于现在行情,但难保外地的工钱还高。跑水上生意的,去哪里撑船掌舵不是做?你抬高行情或许还稳住了本地工人。”
“但这陡然拔高……”
“别慌,听我说完。这批老人招进来,采石场这单干完了,你可以派人去跑长途,或者留下来一带二带三,当作师傅带徒弟。”
“最重要的是,你开出高价吸引后,本地人发现这比种田刨土强多了,肯定会愿意来当学徒加入李家,从而壮大李家势力。”
“学徒工钱就那么三瓜两枣又要从挑夫、运夫做起,这中间再如何操作,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李润竹恍然大悟,心底里由衷佩服白微澜,认定了是他的贵人。
“那,白兄,人有了,要是今后生意不好没这么多运的怎么办。”
白微澜看着他不说话,看得李润竹有些不自在,那眼神像是私塾里先生看差生一样。
他眼里明晃晃写着,李家是后继无人了吗?
“三成,我要这次生意盈利的三成。”
李润竹有些吃惊,这狮子大开口着实把他惊到了。
他犹豫间,白微澜道,“要是这个不能接受,我也不想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