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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交心（第2页）

这话答的巧妙，变相证明了没撞见独眼杀人。独眼将玉坠子往怀里一揣，“我可以搭你们一程，但我这船上装了不少酱桶，味道可不好闻。你们上船後别乱碰，免得碰洒我腌的酱汁。”

杨望连忙道：“我们绝不乱碰，多谢大哥！”

独眼歪头示意他们上船。杨望紧握沈峥手心，躬身钻进船舱。船舱里放满了半人多高的木桶，纵使是用樟木密封好的，数量多了也难挡刺鼻的气味溢出来。

船开了。杨望找了一处角落，掸掸灰尘，拉着沈峥坐下，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轻轻哄着她入睡，如同一对如胶似漆丶难舍难分的苦命鸳鸯。

舱外的独眼将一切看在眼里，低声对胖子道：“那小子穿戴不凡，等到了江心做掉他，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抢过来。那女人有几分姿色，上岸後叫兄弟们享受享受。”

胖子有些犹豫：“大哥，那小子随手一给就是千两白银的物件，恐怕家世不凡。”他探头往里瞅了瞅，又道：“江心杀人抛尸困难，万一冲到下游被人发现岂不节外生枝？咱们刚才已经杀了一人，就别惹这麻烦了。何况夫人还在库房急等这批货，您说呢？”

独眼沉吟片刻，点头允可，挥手示意他看好了里面两人，别再出岔子。胖子躬身答应，盘腿坐在舱口。不多时困意袭来，眼皮渐沉，片刻便睡着了。

此时夜入三更，江上泛起冷气。沈峥穿得单薄，夜风一吹，不禁抱起臂膀。杨望目光片刻不离沈峥，见状立即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到底是年轻气盛，刚脱下的外袍里面还带着馀温，像一炉火炭似的，烤得沈峥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他自个儿却只留一件中衣，若非仗着一张好脸蛋，倒像夜半偷奸被人打出来的贼汉。

可惜这英雄没逞多久，一阵江风吹来，杨望“啊啾”一声打个响嚏。沈峥要将外袍还给他，他两手一背躲过去：“我说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男的？我在你眼里就这麽弱不禁风？”

沈峥一怔，倏尔笑了：“大人是矜贵之躯，随手赏个玉坠子就值千两，一件袍子可抵平常百姓一年的吃食，随便给我这等尸匠穿，恐怕沾上晦气。”

“呸呸呸！瞎说什麽呢？”杨望急了：“你哪有什麽晦气？人生短短几十年，迟早都要死的。你给死人缝尸，那是积阴德的事情。要我看，你比那老秃贼更像菩萨！”

“大人未免将我想的太好。”沈峥漠然道：“我为死人缝尸，并非因为我可怜那些白骨，而是因为我早就该死，茍活至今已是老天开眼，缝尸也算是赎罪——”

话未说完，杨望一把捂住她的嘴：“照你这麽说，我成日花天酒地不务正业，还因此害死了我娘，被百姓戳着脊梁骨骂，我是不是也该死？”

沈峥眉心一皱，这家夥的眉目之间忽然变得一派肃然，与其说是在问她，倒不如说是他想从自己心里找出一个答案来。沈峥待要回答不是，却被他捂住嘴巴说不出来，只好摇了摇头。

杨望没再说什麽，松开手，背靠着油桶窝在一旁。沈峥也没再说什麽，默默蜷起身子。船舱里安静的只能听见桐油晃动的闷响声。

不大一会，杨望悄悄擡眼瞥她，语气很是失落：“说起那玉坠子，我有点心疼。”

沈峥听出他是在找话，侧过头来看着他。

“我倒不是心疼钱。”杨望见她肯搭理自己，忙道：“那上面的璎络是我娘打的。”

沈峥虽不清楚杨望的家事，但也听刘姨娘曾提过几嘴，大致知道杨望娘亲病逝的事情。每个人都有痛处，她不愿揭开别人的伤疤，没再追问，绕开这话题，扬首点点他腰间一串挂饰：“你这麽多宝贝，为何非要把那玉坠给出去？”

杨望摆弄了一下那些耀眼的挂饰，“这些宝贝虽好，却不是我身上最好的。从小我爹就教我，求人送礼一定要一击中害，要送就送最好的。只有别人拿了你身上最好的东西，才会明白你的诚意；明白了诚意，就不会横生枝节，办起事来便会多几成胜算。”

沈峥静静看着他，神情没有多少起伏，心中却不免讶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富家公子，还有这份细腻的心思。说到底，这一路上若非他相助，不知要徒增多少波折，他将亡母遗物给出去也是为了帮她的缘故。一想到这，沈峥有些不是滋味。

“我欠你一个人情，有机会一定报答。”沈峥语声虽小，说得却很是坚定。

话题到此便又断了。杨望不甘心，追问道：“你就不想问问关于我娘的事？你难道对我一点都不好奇吗？”

沈峥再次侧过头来，“大人若愿意说，我自然愿意听。”

杨望听她这麽说，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被点燃了似的，把屁股往前挪了挪，将儿时同父母兄姐丶狐朋狗友的种种经历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沈峥听完点点头，却只回了“原来如此”四个字。

杨望对她这个反应不太满意：“这些事我可从来没和别人提过，我现在都和你说了，你也讲讲你的事呗。”

“我娘亲难産而死，父亲也在我九岁那年被人害死。”沈峥淡淡道：“与大人丰富多彩的生活相比，我简直无事可讲。”

杨望一怔，虽只寥寥数语，叫人听着却又是怜惜又是愤慨：“害死伯父的仇家可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