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那半年里,她越来越认清自己。
她就是虚荣,就是放不下骄傲,接受不了落差,就是不肯承认自己曾经轻易拥有的一切突然消失不见。
她没法和过往的人生和解,没法接受。
所以发现手机被小偷扒走的那一刻,庄春雨竟然诡异地松了口气,犹如终于卸下一个沉重的包袱。
被迫切割和主动切割的不同之处在于,多了一个理由。
消失的理由。
世界终于清净,她可以踏踏实实缩回没人看见的角落,打很多份工,省吃俭用,变卖奢侈品,去补足生活费和学费的窟窿。
只要没人看到。
这也是为什麽,庄春雨愿意同认识没多久的辛朝随口讲述自己的经历,却在重逢以後,对苏缈只字不提。
因为辛朝不曾参与她的过去。
在辛朝面前,庄春雨不需要维护那点可怜的自尊和骄傲。
这个突然衍生出来的话题,有点破坏心情了。
庄春雨不想再继续下去。她将手里的杯子往小桌上一放,清脆的撞击声惊扰了夜色:“酒喝太急了,我去上个厕所。”
说完,她起身。
只是没把控到椅子和桌身之间的距离,“砰”一声,膝盖撞翻桌面上的半酒瓶,噼里啪啦,叮叮咚。
冰冰凉的酒液浸湿了裙摆,玻璃碎一地。
苏缈连忙帮她拉开椅子。
事实证明,人在特别倒霉的时候真的会笑。庄春雨盯着湿哒哒的裙摆,突然笑一声,转过头看苏缈,无奈:“我得回去换身衣服了。”
这是不是说明,今晚不合适?
苏缈哪还有心思和她开玩笑,目光在她腿边绕了几圈:“受伤没有?先去浴室里冲一下腿,检查一下,玻璃碎片我来收拾。”
“嗯。”
庄春雨提着湿哒哒裙摆离开。
室内的光线比小阳台要亮上好几个度,庄春雨打开淋浴蓬头,冲洗溅到小腿上的酒液,忽然一个刺痛,头皮发麻。
她侧过小腿一看,有血。
水柱冲到伤口了,血色和水流混为一体,有微微的灼痛感。
庄春雨一遍遍的冲洗。
冲完,血又继续往外冒。
冲完,又继续往外冒,源源不断。
庄春雨开始烦了。
仔细一看,睡裙上也洇了点血渍。
她蹲下,挤一泵沐浴液就着水开始搓,等把血迹冲洗干净了,裙子洇湿的面积也越来越大,站起来後大片大片贴在身上,黏黏糊糊,又湿又沉。
庄春雨最後一丝耐心也终于告罄。
烦。
很烦,没由来的烦躁感仿佛是从血液里生长出来的,无数根小毛刺,扎得人浑身难受。
这条湿掉的睡裙,就好像她的人生。
越想洗干净越想遮掩,就变得越是累赘,越沉。
最後,庄春雨一把脱下湿哒哒的睡裙,甩到了浴室角落。
沉郁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得到好转。
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眼前这一幕,冲击着苏缈的视觉神经。
卫生间的门根本没关,冲个腿而已,苏缈根本想不到庄春雨会一丝不-挂的站在浴室里,她光着脚,掉在地上的淋浴蓬头也没关,睡裙被她揉成一团,像块抹布,被扔在角落。
庄春雨望着她,平静得很诡异。
苏缈注意到对方不对劲的情绪,长睫颤了下,撇开心底方才升起的那点心思:“怎麽了?”
“不开心吗?还是发生了什麽事情。”
她朝人走近,始终温和。
好像一朵柔软的云,想为庄春雨濒临失控的坏情绪托底。
卫生间是干湿分离的,越过那扇玻璃门,苏缈站在边缘,与人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