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妃忽然开口,冷笑了声:“听公主这意思,是非要元则丶驸马以及封袩死?”
赵元则的母亲贤妃见她不愿意息事宁人,从席後出来,道:“公主,这事其中必有误会,元则性格是顽劣了些,但他绝不会故意杀人。”
听了半天的王司徒跟李黄门依旧没说话,但他们的党羽分别出来道:
“一个宦官而已,公主何必这麽斩尽杀绝。”
“况且,就算按照律法,人即便真是他们杀的,那也罪不至死,你的人既已拿了银两,就代表同意和解此事,公主难道不知道这条律法?”
羽涅听此一怔。
士农工商,皇室宗亲丶王公大臣丶贩夫走卒丶素门凡流……
在这个时代,人命从来分三六九等。
一个贱奴的性命,怎能与天潢贵胄相提并论。
世人虽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一旦利益格局固化,人人都会沦为自身阶级的簇拥者,为所处的圈层奔走效力。
羽涅听着这些人的言语,目光冷冷扫过殿内这一群人,心底忽然涌起一阵荒诞的笑意。
原来百姓们顶礼膜拜丶每年用血汗税银供养的,竟是这样一群人?
座上的赵云甫似乎被这场闹剧扰得心烦,眉头紧蹙,不悦开口:“顺和,事已至此,见好就收吧。”
“太後的口谕,便是朕的意思,等同于圣旨。你,难道还要忤逆朕的意思,抗旨不尊?”
“陛下……”
“陛下。”
不等萧成衍说完,一道清冽的嗓音,在衆人震惊的表情中响起,一个个循声望去。
顾相执也刚想动,但被一双苍老的手拽住。
他回眸一看,是掌印大监。
衆目睽睽的视线下,身着官服的桓恂越过桌案,走向殿内中央。
羽涅望着他,本就泛红的眼眶,出现一抹意外。
他走到她面前,眼神在她眼底静静停留片刻,随即转身面向台阶之上,躬身行礼。
“陛下。”他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
“依臣所见,顺和殿下绝非抗旨不尊。她此刻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为身边蒙受冤屈的人,讨一个应有的公道。”
谁也未曾料到,桓恂竟会挺身而出,为这位无权无势丶偏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说话。
他这一步踏出去,等于当衆亮明了立场。
经此一闹,本就对他心存芥蒂的士族,只会将这份恨意刻得更深。
赵云甫乐于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望向台下的人,表情似笑非笑。
他道:“桓爱卿说的是,顺和心中有怨,想要为手下讨个公道,朕都明白。太後的安排既已定下,力士也会伏法,也算是给了那宦官一个交代。”
接着,他便摆出一副宽厚皇兄的模样,道:“顺和,你为这事做到如此地步,想必也累了,就别再揪着不放,入席吧。”
羽涅听着皇帝这番话,只觉得心像被冷水浇透,一片冰凉。
所谓的体谅,不过是冠冕堂皇的敷衍,这些人根本不在乎真相,只想着息事宁人。
顾相执目光落在皇帝的背影上,唇线绷直,握紧了拳。
冯常侍生怕羽涅说出些犯上的话来,忙不叠地高声催促:“顺和公主,还不速速叩头谢恩。”
她听着这些话,忽然扯出一个笑来。
那笑意极淡,掠过她苍白的唇角,未及眼底。
一旁的桓恂望着她这副表情,眉头紧拧,眼神微动,心像被甚麽东西细细密密刺着,隐隐作痛。
羽涅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喉咙口的哽咽咽了回去,压下心头翻涌的绝望。
她握着刀的手缓缓垂下,咣当一声重响,刀身重重砸向地面,发出刺耳的颤音。刀砸地的回声在殿内久久震荡。
大殿内无人说话,静得可听清狂风中细细的雨声。
随後,她直视着金镶玉宝座上的人,屈膝跪下,挺直的脊背跟着弯了下去,行了个叩首礼,双手交握,贴着冷硬的地砖,额头抵了上去。
她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听不出丝毫波澜的声音响起:
“顺和,敬领陛下敕。叩谢陛下恩典。”
“陛下既已决断,臣不敢再多言。只是我馆中宦官的後事,臣想亲自去料理。”
这件事赵云甫不想再议。
他挥了挥手:“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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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太後这个"予"相当于我的意思,汉朝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