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涅撑着身体坐起,她环视了一圈屋内,沙哑开口:“我小师兄呢?”
宋蔼跟翠微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说话。
他们谁像是都不忍开口。
桓恂正欲开口,她垂下双眸,沉寂许久。
不用任何人提醒,昨天发生的事,犹如排山倒海般涌进她的脑海。
宋蔼轻声道:“公主,殓者已为阿悔道长净身易服,妆容易容……”她踌躇着,带着请示的意味:“阿悔道长而今名义上是公主身边的人,名义上是内侍,依宫规,绝不可在馆中正堂或者其他显眼处大办丧事。”
“奴婢怕因外人非议,影响公主。因而只在道长所居厢房的正间略作布置,简单设了个灵堂,供人拜祭悼念。”
羽涅掀开被子起来,衣袍下身躯看起来单薄极了。
“非议又如何?”
她踱步往外走着,翠微想上前扶她,但被宋蔼拦住:“是我不够谨慎害了他,我不能连场像样的丧事都不能给他。”
要是她不去长信宫,他就不会被人绑走,就不会落得现在这样一个结果。
“这怎能怪到萋萋你头上?”
萧成衍见她神情哀戚,血泪盈襟的模样,心头仿佛被刀剜了一块儿肉下来,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与自责。
“如果不是我信誓旦旦,再三向你保证,说阿悔留在长信宫外绝不会有任何闪失,你又怎会放下心来,随我踏入外祖母的寝宫?”
他攥紧了拳头,悔恨不已:
“错全在我。是我太过自信,以为宫禁森严,朗朗乾坤,没人敢在天子眼前作恶……是我低估了这朱墙碧瓦下竟藏着如此险恶。”
谁又能想到,光天化日,歌舞升平的皇家禁苑,有皇子胆大包天公然掳人。
这等骇人听闻之事,哪怕想破了头,谁又能料想得到。
他与赵元则本就没太多往来,只依稀记得这个年纪相仿的侄子素来荒唐任性,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能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而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他原以为受了教训就该收敛的李允升,会怀恨至此,使出这等阴险歹毒的报复手段。
他说话时,衆人这才看清他唇角皮破血红,凝着一道瘀青的伤,在他英朗的脸上格外刺目。
翠微眼尖,忍不住惊呼出声:“广宁王殿下,您丶您的嘴角……这是怎麽了?”
萧成衍擡手,指腹不甚在意擦过伤处,动作间牵动痛楚,痛得他蹙了下眉。
他只是说了句“无碍”。
将他昨夜一出宫径直策马奔往李府,二话不说,直闯内室,将刚刚受了鞭刑,正趴在榻上呻吟的李允升一把拽起,不由分说再度痛殴一顿。
随行的韩介在一旁拼死阻拦,却根本拉不住盛怒之下,失了控的他。
旧怨新仇早已结下,再无转圜。
到了这个地步,萧成衍直截了当地告诉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李允升,上一次动手的也是他,若他心有不甘,想寻仇报复,不必牵连旁人,只管冲着他广宁王来。
他虽说错都在他,但羽涅并不这麽认为。
他几人正说着话,隋恩低声来报,说武卫营徐直阁来了。
昨日的事闹得那样大,在宫中当值的徐采听到风声也不奇怪。
宋蔼示意隋恩,让徐采进来。
事情到这一步,宋蔼不是看不出来,徐采他们这群人跟她的关系不是一般好。
先在灵堂上完三炷香,徐采才跟着隋恩的脚步一路走到内院。
他拱手行完礼,擡眸看见桓恂等人跟着出来,神情一顿。
这几人会出现在此,让他想说出口的话,堵在喉咙。
只道了句:“公主节哀。”
羽涅走近他,声音干涩:“小师姐她,可有来信?”
昨日琅羲才啓程,按路程算,此刻该还在往徐州去的路上。
徐采摇了摇头,眉宇间忧虑不已。
阿悔的死,打乱了他所有计划。
他不敢想,等琅羲到了徐州,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被骗了,再折回建安时,要如何承受这接二连三的重击。
“估计……她还得两三天才能回来。”
“阿悔的事,我想还是先瞒着她,等她回来了再说。”
他顿了顿,沙哑道:“我怕她一下子知道太多,会……会撑不住。”
羽涅听着这话,心像是在滴血,疼得几乎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