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怎麽去跟师姐说?怎麽去跟师叔说?
还有刘婶,她总把阿悔当亲孩子疼,她又该如何开口?
要怎样交代,是因为她不够谨慎,才害得小师兄魂断他乡。
“公主殿下。”梅年从前院跑了过来,向衆人行了个礼:“殓者说,小殓仪式快要开始,请诸位过去。”
阿悔就她一个亲属,这样的仪式得由她来。
羽涅应下,换了身素净的白衣。
办丧事已是出格,加上昨晚的事,她现在这样的身份,已不能再做其他,丧服要是穿上,那就是整个皇室的事。
桓恂等人跟着她一起到了灵堂处。
羽涅缓步走近那张停灵的板榻,微微倾身。衾被之下,阿悔面容苍白,眉眼舒展,真像只是睡着一般。
宋蔼在一旁低声道:“奴婢知阿悔道长是道家出身,所以寻来道家法衣给他换上,想着合他身份。”
羽涅伸出手,快要触到他冰凉的颊边时,却猛地滞在半空,喉间发紧,呼吸涩痛。
桓恂静立在门边,目光沉沉落在她发颤的脊背上,双手攥了攥。
她终于握住木床上人僵硬冰冷的手,刺骨的寒意和痛苦一寸一寸,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巨大的悲恸让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窒息。
昨天的种种不断在她脑海中轮番冲击着她。
赵元则丶李允升丶王封袩等无耻阴狠的笑脸,皇帝丶太後权衡利弊後的冷漠,还有那些在场却默不作声的丶衣冠楚楚的王公大臣。
这些面孔扭曲着,旋转着,最终都化作一股噬骨的恨意,从五脏六腑一直灼烧着。
她回想起怀远……
想起在塞北楼遇见的小乞丐。
想起过去何仁之丶赵书淮等人做的恶。
想起琅羲说徐景仰,若没有策试丶武举等两项举措,寒门子弟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只能困在属官的微末职位上,或是被打发到偏远之地当个小县官,终其一生碌碌无为。
连她们沈家,也是被士族构陷,才落得家道中落。
她想到在李府门前被无辜杀死的老妪,以及被强取豪夺的瞿家娘子。
建安乃是皇都,连天子脚下都这般光景,可想而知四方州郡的平民百姓正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
她自以为没有通天本领,不过是想凭着几分微末伎俩,护住身边人,也护住自己,在这乱世里茍全性命。
她改不了既定的结局,更拗不过碾轧一切的历史洪流。
但……
但一个世道,如果人命要分三六九等。
贵人的命金贵如珠玉,草芥的命轻贱如尘埃。
如果这建安,只是士族的建安,那这样的世道,留着又有何用?
倒不如索性掀了它,管它身後是滔天巨浪还是万丈深渊,至少落得个干净。
士族不仁,那就掀了士族。
没有权势,那就创造权势。
遇水架桥,遇山开路。
她偏不信,这群盘踞云端的蛀虫,能永世嚣张。
她要将所有欺凌弱小,视他人为蝼蚁,罔顾他人性命的人,全部都,一个不留的,赶尽杀绝!
她要王法,能刑上所有人!
她凝视阿悔仿佛沉睡的脸,泪水一次次模糊她的视线,心中悔恨。
如果她能早些站出来,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出现。
站在她身边的宋蔼又轻声补充:“道家丧仪的法器也已备齐,经幡丶三清铃皆依制陈列,只待公主示下吉时……”
她久久未言,灵堂里静得让人心颤。
不知过了多久,她擡起脸,声音很轻:
“有劳居令,请方相氏随殓者入内。”
“送我小师兄,入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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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抱歉啊各位友,我第一次设置防盗章,出了些问题,我刚刚改成最低比例,时间是一小时的,要是还有啥问题直接评论区扣我就好,大家就畅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