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了当朝天子,他兄长连入土为安都是奢望,更别提立坟。
他在意外得知阿悔出事时,已暗中吩咐心腹,只待夜深人静时将兄长火化,把骨灰装入瓦罐藏起来,等将来有机会再送回故乡安葬。
他在武卫营的差事,全靠着亲自执法才勉强保住职位。
若是这差事没了,离了皇宫,他还如何给冤死惨死的兄长报仇。
想到此处,他转眸看了眼棺木,道:“还是让阿悔按时入土为安罢,再多冰块也无法延长等到琅羲回来。”
听着徐采的话,她想过用水银或者食盐延缓尸体腐烂的速度,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这样违背他们这个时代的思想,这样会被视作受到侮辱。
就算她想动用自身会的东西,也不能这样做。
萧成衍似是想给她出主意,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桓恂静立在一旁,昨夜被雨水打湿的衣袍这会儿已经彻底干了,只是衣料上还残留着些许雨渍的痕迹。
今日他得去宫中一趟。
昨晚发生的那桩事,宫里那位定然有话要跟他说。
这场谈话,于他而言大概能猜到几分,无非是虚与委蛇的试探,但明知如此,他也得去演好这场戏。
正待他打算吩咐宋蔼一些其他的事情,准备先悄悄离开时。
却见卢近侍腰间系着一条麻布白条,步伐极快地朝他这边走来。
瞧见卢近侍的表情,他心中清楚,肯定是出了要紧事。
他低声吩咐宋蔼安抚好羽涅,有事去机衡府找他,自己擡脚走向门外。
卢近侍见他走出来,连忙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他又往出走了些距离,走到了廊庑之外,刻意避开了周遭耳目。
“大人。”卢近侍语调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浸着事态紧急的紧绷感:“北疆出事了。”
桓恂目光骤然一凝:“说。”
“北崖军左先锋侯崇安将军所部,在三注陉中了埋伏,八千精锐尽数覆没,侯将军力战殉国。”
桓恂出身北崖军,军中稍有资历的将领他都熟稔。
侯崇安曾亲手教他马上刀法,算得是他半个师父,更是北崖军里能独当一面的大将。
三注陉本是休屠汗国的要塞之一,身为左先锋的侯崇安常年在此与敌军周旋,对那处地形了如指掌。
此刻他脸上惯常的平静变得肃杀起来,嗓音沉郁:
“三注陉是敌军最重要的粮道,驻有两万精兵,个个为百战精锐,以眼下战况,完全没有去打的必要,候将军身为老将不会不清楚,他到底因何轻进?”
“密报上说,是奉了大都督的密令,命他奇袭三注陉,截断敌军粮道,并且坚守待援。”
“这时候去奇袭分明是下下策。”桓恂眼神冰寒彻骨,透着不解:“大都督怎会下这种军令?”
他对严岳虽怀恨在心,却从未否认过对方的军事才能。
那人顶多偶尔显露些自傲,断不至于犯下这等不应出现的错漏。
无论此刻北疆战事是暗地里的步步推进,还是这两日明面上递给朝廷的胶着败退,以严岳的城府与经验,都绝不可能下这等军令。
卢近侍摇了摇头:“具体情由,谢护卫会向大人您详禀。”
“谢骋到了?”
怀远县新任县令刚一赴任,谢骋往北疆去了一趟,如今已快马加鞭赶来建安。
“卯时末刚进府,属下已让人给谢护卫备妥了房间。”
接着,卢近侍说出此时更火急火燎的事:
“但大都督线指挥失误的消息刚至建安,高俦丶王司徒那帮人,跟嗅到血味的秃鹫一样,已经动了起来。杨中书悄悄派人来传话,其两家弹劾大都督刚愎自用,外加指挥失当的奏疏已在天子御案前,天子这会儿正大发雷霆,说要治大都督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