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他翻来覆去地想,明明他与她相处的时间最多,怎麽就落後给了桓恂,在她心中落了下风?
他竟连输,都输得如此不明白,他不禁心中自嘲,或许他这个广宁王,正如他皇兄萧道遵所说的那般,蠢如鹿豕。
一番仔细清理丶上药丶包扎过後,李太医终于直起了腰身,拭了拭额角的汗水,随即朝机衡府衆人嘱咐:“少傅的伤直到结痂之前,千万不能见水,最好也不要多挪动,老夫会每日辰时来给大人换药。”
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的缘故,李太医讲话很像私塾的教书匠。
他捋了捋胡须,语气缓慢文绉绉的:“眼下虽已入秋,但夜里仍是炎热,大人卧房里最好放置一冰鉴为宜,以免汗液浸渍伤口,引发化脓傀儡。”
谢骋等人表示谨记于心。
因还有内服的汤药要抓配,卢近侍跟着李太医去了太医署取药。
吴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吩咐着服侍她的婢女:“去,去煮些止血止痛的药汤来,要浓些,里面再放些血竭丶肉桂松香,这样对伤口愈合有好处。”
婢女恭声应下,後退几步,转身往厨房去了。
似是故意要给他二人留下独处的时间,谢骋借口尚有公务待处理,便往堂前而去。
吴婶亦是个明白人,不过她的明白,并不是通过观察两人的举动推测而出。
她顺势道:“绿红那丫头粗手笨脚,老身不放心,得跟过去瞧瞧。”
话说到一半,她眼神望着羽涅:“那子竞……有劳公主暂为看顾。”
羽涅回:“吴婶不用客气,您要是有事,先去忙着。”
吴婶连声应着,接着往门外慢吞吞走去。
卧房之中,刹时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已退去,在一旁站久了的萧成衍,终于走上前来。
他跟之前一样,跟趴在榻上的桓恂插科打诨:“桓兄当真是孝心一片,为了不让严都督受罚,甘愿自己受如此重的伤。”
适才桓恂早已透过衆人间的缝隙,瞥见了他的身影。
对于他这几日没找自己,桓恂并没有去猜测其中缘由。
不猜测的缘由倒也简单,他并不在意。
不在意这位姓萧的皇室中人究竟作何想,更无意探究其态度冷暖。
他这般疏离决绝,与朝堂立场利益纷争并无干系。
仅仅因他姓萧。
是萧道遵一母同胞的亲弟。
这一桩,便已足够。
可怜萧成衍并不知其中原因,所以他不明白,从一开始他以为只要他足够赤诚,就能交上桓恂这个朋友,是大错特错。
他不知他兄长做的恶,酿成了怎样的悲剧。
桓恂代严岳受罚的事,羽涅那日从宫中回来就已知晓。
对此她心中并无疑虑,他是严岳义子,这个时代又讲究百善孝为先,若孝心能达到一定程度,甚至都能有官做。
扇枕温衾丶卧冰求鲤这样的故事背後,不正是因为至孝至极,才能被人举荐进入仕途。不过如果足够孝顺就能吃皇粮,难保有些人为了作秀,进而发展出“僞孝”,为了搏名声,多惊人的事都能做出来。
但桓恂的所作所为,显然不是奔着做官去。
而今他十八岁获得的地位,几乎是别人八十岁都不一定能达到的位置,装孝对他来说意义不大。
在她看来,他真只是为了让他的义父少受些苦楚,甘愿牺牲自己。
听萧成衍提起这个话题,她不难想起士族刁难他的事,遂探问:“那几家就这麽打算放过你?”
话这麽说,但她不觉得事情会这麽简单被解决。
朝堂上的交锋,向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那夥儿人不狠狠撕下一块儿肉来,哪儿肯轻易罢休。
桓恂的话,很快验证了她的猜想。
他平静道:“北疆战事开始之前,义父堵上了他们进战场的路。我不过满足了他们的想法,答应让他们的人去北疆征战。”
早些年世家这些人看不起军户,失了兵权上的优势。
如今他们积极介入军务,分润军功,实则是想夺取兵权,弥补昔日因傲慢所付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