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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4 章（第1页）

第264章

“亚圣有云‘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何以同出一个家族中的叔侄，性子相去甚远？微臣以为，张二宝之所以在邻人心目中成为无赖，乃是张家哥嫂刻意为之引导所至。

“张炳文从小就订了娃娃亲，为何不给张二宝订娃娃亲？长幼有序，父子有亲，坏了序，乱了亲，是一切祸患肇事之端。微臣以为，先有了家庭无伦无序，才导致了张二宝失教失德。他乃是一个牺牲品丶可怜之人。即便侵犯侄媳，也不该由张炳文私下杀之。

“张炳文做为侄子，可上报宗族进行惩罚，也可告官听候官府定夺，私自杀人，而且是杀了叔父，乃乱人伦，毁纲常丶律法之大恶，如若姑息这等重罪，既打破我大景法制的边界，又给百姓掘开一道越过律法丶纲常，私刑报仇的缺口，自此往後，游侠儿遍地，私相斩杀复仇，天下大乱矣，基于此，何人再把律法放在眼里？公义仅是私利！家国毁于此矣……

“因此，微臣主张从重从严判处张炳文恶意杀死张二宝之案！”陈宗杰一番议论有理有据，义正辞严，看起来无懈可击。

站在一旁的百姓大都目不识丁，被这一通序啊亲啊纲常律法给整懵圈了，这位官员能讲这麽一长串，说得多的应该是有理的，那张炳文岂不是死定了？

远远候在一边的山东督粮道卫民，刚才就隐隐听到一些百姓的说辞，此刻听了陈宗杰一番言论，不由就走过来。

卫民一看陈宗杰一番言论过後，四周鸦雀无言，忍不住叩首道：“万岁，臣在一边听了这许久，想开言请教陈主事几个问题，请万岁示下。”

大景皇帝给陈宗杰这一通大道理，讲得一时没反应过来如何应对，正思考间，没想到卫民过来主动要求解围，当即和颜悦色道：“卫督粮请起来讲！”

卫民官比陈宗杰高了好几级，因此倒不拘谨，站起身，抖了抖衣袍，开口便问道：“陈主事是山东哪里人？”

陈宗杰并不认识卫民，但见他身着云雁补子的从四品绯红官袍，当下抱拳躬腰行礼，然後回话道：“宗杰故里乃济宁直隶州邹县。”

“难怪，原来是亚圣故里，”卫民边点头边朝东南方拱了拱手，随後道：“先圣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陈主事请为某释之。”

一群目不识丁的老百姓面前拽文，这是几个意思？圣天子目不转睛，观察这俩臣僚，二人面对面站着，彼此颇有几分对决意思的意思。

但见陈宗杰先是一怔，接着目光闪了闪，随後唇角略略瘪了瘪，吧嗒一下缺了两颗前门牙的嘴道：“请卫督粮训示。”

卫民面目严正，继续道：“某适才听陈主事一番见解，深有感触，是以，把这一句困扰某一段时间的先圣话，请出来听陈主事高论一番。”

陈宗杰面色连变几变，卫民先前的深有触动，明显是认同了他上面的一番言论，接着又来了个颇耐人寻味的‘高论’一词，似有不屑之意，这先扬後抑，到底是要发难还是要发难？

谨慎的陈宗杰再次拱手道：“愿听卫督粮高论。”

皇帝不耐地指着陈宗杰道：“讲！”

陈宗杰一呆，又立刻打起精神道：“宗杰以为，先圣的意思是父母做错了事，做子女的应该劝谏，如果父母不听从，也应该恭敬地听着，不可随意违逆。”

卫民嘴角轻扬，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微笑，手捋胡须道：“难怪陈主事要如此断决此案了！”

陈宗杰面色忽变，微眯双眼，掉了门牙的嘴，因为吸了口冷气，而瘪得有几分不体面。他个头不如卫民高，此刻俩人站的距离近，他望着卫民，是个下往上仰看的姿式，由于角度问题，显出睛下青白，倒是一副标准的下三白眼。

卫民衣袖抖动，回身向皇上施礼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一个家庭中，有出状元，也有其兄弟种菽豆为生，十根手指伸出来，都没那般齐整，否则何以有盗跖柳下惠的故事？哪位圣贤敢说一个家庭中出来的孩子，都必定有一样的品行？

“至于娃娃亲之说，姻缘天定，没的因为做叔叔的订不下亲事，做侄子的这辈子就必须打光棍？月老不牵红线，上哪儿说理去？

“臣闻先圣有云，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想来博古通今的陈主事一定知道其中的意思，乃是不要主观臆测，不要绝对肯定，不要固执己见，不要自以为是。

“为何科考内容无非就那几本书，却每次有中举的，有落选的，大家同学一本书的内容，有人学思并重，通权达变，知行合一，有人却固步自封，自以为是，一意孤行，不知变通。此乃见丶识丶思丶践并举之果。

“一千七八百年前，古人就有人之初性本善之说，亦有性本恶之说，还有非善非恶之说，更有有善有恶之说？

“何以发展到如今，陈主事反倒只记得一点人之初性本善？其他三个角度完全不论，这是要一条腿走路不成？

“立足之初，便是断章取义，难怪断一个如此大案，只一味说‘臣以为’‘臣认为’，一派自以为是，不闻丶不听丶不辩，不察之审，一意孤行，偏颇之意置诸眼前，焉能秉持公义？此乃塞责丶私见所至，置公理丶衆义于不顾，某不敢茍同也！”

不等皇上表态，陈宗杰愤慨道：“敢问卫督粮所说的公理丶衆义为何？”

卫民朗声道：“公理乃公正丶公衆丶公然不亏之理，衆义乃万民乃至万万民所敬仰又认定的正当正常正直之义。某今日且问一问各位乡邻父老，张二宝是良人还是恶人？”

百姓莫敢言声，卫民再次提高声音问道：“大家请大声讲出来，张二宝乃是良人还是恶人？”

衆皆不言，大景天子伸手摸了摸眉头，开口道：“诸位张家洼父老，可以回答卫督粮的问话。”